之前家里就愁沈琢一年到头不回来,结婚生子这等大事儿更是遥遥无期,家里的孩子,就剩他了,他的个人问题不解决,沈祥生觉得自己和老婆子肩上的单子就一刻也轻不了。
外人都说沈琢性子冷,不爱与人打交道,虽然长大后的沈琢没人接触过,但他小时候就有些与众不同。
别的孩子今天打打闹闹,明天就能和好,沈琢却不是,要是和谁闹出了矛盾,那就是完全没有下次再一起玩的可能了。
可自家养大的孩子,当爹的沈祥生心里清楚,外人看到的只是表象。
小时候的沈琢对交朋友上本身是有些挑剔,说挑剔也不对,准确点是有选择的交。
他喜欢聪明点的、有主见些的,希望自己说话对方能听得明白,更不想好不容易交的朋友,别人一哄,就抛下他同其他人玩去。
说他那小的人,心中有“义气”,可能大了点,但就是有那么认“朋友一生一起走”的轴劲儿。
对家人也是一样,谁家养娃指望还没长大的娃反过来照顾家里的?
沈琢他打小心里就跟有面镜子似的,他懂得为家里人。
后来出了砸死大蛇的事儿后,不仅是不希望外面人议论,也是因为全家人都后怕得不行,一遍遍嘱咐他、约束他,不许他再一个人去山里,生怕他就那么没了,每日拘他在眼皮子底下,最多让他一个人去学校。
这就让沈琢原本不多的朋友直接归零,当然,也有一部分是因为别的人家肯定也叮嘱自家孩子别去招惹沈琢,当初因为沈琢砸死的蟒蛇得到东西的感激归感激,但谁好人家的小孩子敢直接把蛇砸得血唬零喇、脑浆都出来的?
而那会儿就有一个孩子很特别,徐家的二丫头,徐艳艳。
也不知是瞅准了还是咋样,反正时不时就来找沈琢,不仅在沈琢上学路上找,还会直接找到家里,问东问西,也不管沈琢爱不爱理。
当初沈祥生看在眼里就喜欢的紧,他家沈琢也算是有个玩伴了,虽然……是个小丫头。
沈祥生学问没多少,但也算对人生有一些浅显的感悟:习惯孤独在这世上好生存,但性格孤僻怕是难长久啊。
哪怕后来因为徐家出了事,徐二丫头不再来了,大家瞧着,沈琢也只是孤独了些,性格还是依旧阳光。
没几年,沈琢出乎全家意料的入了伍,书信一年也难得通上一两次,信里写的轻松,沈祥生却知道儿子肯定在默默地做着什么大事,他那么顾家的人,又怎么会写那么短的信。
做大事好哇,比自己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要好,那就不能多打扰,也不敢深打搅。
这会儿沈祥生因为着急脱口而出的话,不是要“拉郎配”,他知道徐家二丫头和沈金根家的宝贝儿子正在相看,虽然相看的时间久了点,那他也无意要败坏徐艳艳的名声啊。
全部都是因为现在小儿子沈琢回来了,回来到现在,就没说要走的日期,这假时长长得奇怪,却更滋生了沈祥生心里压了很久的盼望。
他也知道,沈琢的脑子里全是部队里上面下发的必须要完成的任务,回了家,也没有普遍意义上男人到了年龄就要“先成家后立业”的概念。
儿子没有,老子有啊。
这会儿各家的代表都在,也就相当于村里每户的主事都能听到他说沈琢的话,这是改变大家对沈琢看法的好时机。
沈祥生想说他的儿子沈琢好相处,也想说他的儿子记情分,更想表达他的儿子是个好人,过去是,现在也是,将来更是。
家中有闺女的,可以挪挪眼,看上一看,万一有成的呢,岂不是皆大欢喜?
可惜说快了,嘴巴一秃噜,味儿就有点变了,抖抖抖的沈祥生赶紧又道,
“不过,叫不来也是有可能的,唉,徐二丫头走的时候,我就该多嘱咐几句,叫她跟小琢强调一下,这是为咱们大队做大好事,他不是回来后就想着要为咱们村做点什么吗,这可是个大好的机……”
“诶!那是沈琢不是?来了来了,徐二丫头还真给叫来了!”
沈祥生还在找补,沈大队长就瞧见大队部不远处,一个人快步往这边赶来了,腰背挺得笔直,器宇轩昂的犹如山顶上的青松。
试犁集体活动那晚,沈琢去了可惜人太多,沈大队长也没一排排逮着找,好像是看见个人影吧,感觉高高的,很精瘦。
现下沈琢又走近些,五官明晃晃的映入沈大队长眼中。
人确实瘦,还黑,但眼睛亮,黑亮黑亮透着无人能及的精气神,仿佛看一眼就能看进人心里,让人心也跟着一震,不自觉也要挺直腰背,不敢再坐没坐相、站没站相了。
鼻梁高挺如峭壁,眉形黑密如利刃,现在沈琢的脸已经带上了微微的笑容,可沈大队长可以想象,这人要是不笑,那满脸便带上了势不可挡的坚韧,力不可破决心,整个人便从青松变筋竹,一心向上攀登,向天指路。
沈大队长将搭凉棚的左手放下,将插在腰间的右手缩回,门框也不靠了,腿也不一长一短站了,略有拘谨,但尽力端着迎上前去。
“哎呀,沈琢啊,你可算来了。”
何书记也跟着迎出来,定睛一瞧沈琢的样貌,瞬间心生好感,果然当兵的就是不一样啊,光瞧着就有栋梁的意味!
沈琢还没开口,也不知自己怎么就被村里的两位领头人给“夹”进了大队部的会议室。
沈大队长一上来就怂动大家鼓掌,这个年代大家的掌声都拍得很实在,沈琢就在一片很实在的掌声中干脆的敬了个礼。
何书记示意大家安静,接着将组织的任务一股脑的传达给了沈琢。
沈琢垂眸,心里不知觉涌上了对徐艳艳的抱歉。
这一“垂”不得了,大队领导们瞬间觉得沈琢不会答应了,沈祥生更是急得要上前说话,沈琢却抬起了眼,十分郑重的看向紧张地就差两手相握的沈大队长和何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