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子宥临危不乱,站出来打圆场,
“下官夫人是医者,素日里治病救人,不懂舞文弄墨,驸马见笑了。”
言毕,他把目光投向我,眼中流露出浓浓的不满与厌恶,
“与某些人不同,耗费重金,仅为阿谀逢迎,谋求利益。”
他在说我,但我无所谓。
我花我自己的钱,我乐意。
柳胜男对我恨之入骨,但她很快收拾好面上表情,展颜一笑,上前道:
“妾身深知自己才疏学浅,不敢再妄议,但我也特意准备了一份心意,还请驸马笑纳。”
她自信满满,说她的惊喜在外面,要到空旷的地方看。
“请驸马和各位移步。”
柳胜男莲步翩翩,将众人领到公主府大门前。
公主府大门前是一片广场,视野开阔,不远处是热闹烟火人间。
众人东张西望,并没有看到有何特别。
有人问:“沈将军的贺礼到底是什么?”
此时,柳胜男挺腰抬首,流露出无比自信的微笑,抬手指像东边,“大家请看天上。”
我也抬头望去。
是一只风筝。
寻常风筝只是一人大小,但她这只风筝堪称庞然大物,色彩斑斓,形态十分逼真,像一条活灵活现的龙,在云中翱翔。
广场上,集了好多贩夫走卒,妇女童儿,都在看这千古盛景。
沈子宥站在一侧,神色都是骄傲与自豪,他娓娓道来:
“拙荆发明了一种特殊的纸张,轻薄强韧,连之可达数十米,做风筝最为合适。”
“这只风筝,是她花了一月时间制作。”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柳胜男的脸上。
柳胜男笑吟吟说道:“妾身以一飞龙在天,祝驸马,龙马精神,寿比南山。”
话语一落,全场鸦雀无声。
众人惊艳之际,她不动声色地靠近我,得意洋洋地低声道:“高梨花,你斗不过我的。”
她还不知道,自己闯了大祸。
一片死寂过后,驸马怒吼:
“大胆沈氏,你这是要陷我于不义吗!”
14
长公主驸马,兼司马大将军,掌管三军,位高权重。
一个不小心,就会落个功高震主,拥兵自重的罪名。
驸马怒不可遏,当机立断命人用火油箭将风筝射下来。
纸龙燃起熊熊大火,带着滚滚浓烟坠落。
筵席匆匆结束。
柳胜男作了一手好死。
宴上人多口杂,飞龙在天一事很快就传到皇帝耳中。
长公主和驸马进宫陈情。
全是沈家夫妇的主意,他们事先并不知情。
皇帝震怒,将沈子宥连将三级,停俸一年。
从四品骠骑将军到七品守城都尉。
墙倒众人推,没过两天,沈子宥又被人参了一本。
几月前江南水灾,缺医少药,朝廷动员民间捐资捐物。
柳胜男当时名声大躁,捐了一批草药过去,也因此再次受到皇后嘉奖。
但那批药竟然有假,还吃出不少人命。
灾区舆论纷纷,说朝廷枉顾平民生死。
面对沈子宥的质问,柳胜男明媚娇艳的脸上都是委屈,她辩解:“怎么可能是假,那些药是我亲自采购。”
宫里的徐太医带了其中几种药给她辨认。
柳胜男凝神细看,胸有成竹,“这是冬青,黄芷,这么简单的药我怎么可能出错。”
徐太医说,里面混杂了断肠草和乌头,长得像,但有毒。
徐太医痛心疾首道:
“沈夫人,你不是大夫吗,怎会犯这种错!”
“好几十人命啊!”
柳胜男不知道药材行的水深,有些采药人为了多赚钱,会把长得像的野草野根混进草药里,这类药也是最次最便宜的。
一般医馆采购后还要挑选一遍才入库,她却贪图便宜,买了直接送灾区。
委屈与无辜化作一声声泣诉,柳胜男忙澄清:
“我怎么知道会这样?”
“分明就是商户蒙骗我,给我看的是真药,把假的混在里面。”
“我的回春堂有皇后娘娘亲赐的“妙手仁心”,还能有假的不成?”
沈子宥额上青筋暴突,但舍不得骂她,竟当场吐了一口血。
沈子宥以军功保住了柳胜男,让她免于牢狱之灾。
这次,是直接罢了官。
皇后收回了回春的亲笔提名牌匾,回春堂生意一落千丈。
开春后天气暖和,“胜男麻辣烫”酒楼也门可罗雀,毕竟天气热了,谁都不想吃个满头大汗。
柳胜男壮士断臂,关停了药铺和酒楼,蹦跶了几个月,上万两打了水漂,还欠了外债,日子过得鸡飞狗跳。
15
阿娘说幸好我和离回家了,不然现在就要跟着沈家倒霉,她得好好拜拜。
她立马呼上一众婢女仆人,一起去庙里上香还神,一行十几人,香车宝马,浩浩荡荡往白马寺而去。
正值十五,白马寺热闹非凡,信徒络绎不绝,香火缭绕。
上完香,阿娘说她要找方商量,选尊最大的菩萨塑金身。
“花儿,你先到禅房等我。”
我却嫌禅房烟味冲,和春樱去后院赏梅花。
甫出了大殿,在人寺内小径上,猝不及防地撞上一人,竟然是刚罢了官的沈子宥。
沈子宥有一张好脸皮,俊逸英气,剑眉星目,纵然落魄,也不见一丝颓气。
但刚才不小心撞到他,他头上的生命值又出现了,这次,几乎到了最底部。
我仔细看了下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皮下隐隐有些青黑,已然是一只脚踏进了黄泉路。
“沈将军,有空来上香,不如找个好点的大夫看看。”
“你快死了。”
我口出恶言,他竟然不生气,居高临下,问:“你在关心我?”
不。
我是盼他死。
“我已经听说了,你以商会的名义送了一批药到江南,把胜男的那批药换了下来,解了燃眉之急。”
我不明所以,等他下一句。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
他话一落,我和春樱皆瞠目结舌,难以置信。
他竟然以为我舍不得他吃苦?
我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平静:“沈公子误会了。”
“每次朝廷赈灾,商会都会送医送药,这次也并不是我的意思。”
沈子宥不信,他坚信我是对他余情未了,他居高临下,用一种施舍的口吻对我说:
“一个和离的女人,再难有人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