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晏脸上的表情怔了怔,手下意识松懈了力道。
林佳见状忙躲到一边,捂着脖颈弯腰咳嗽。
纪晏眼眶猩红的看着双手,我看见那双手在颤抖。
我忽地就笑了,原来,纪晏也有怕的时候。
“滚,给我滚,我不想再看见你。”
纪晏的声音很沉,带着刺骨的寒意。
林佳缓过了劲,一句话都不敢说,跌跌撞撞的跑出了别墅。
偌大的客厅,只余下纪晏的身影,显得他满是孤寂。
他缓缓弯下了膝盖,一向矜贵的男人,此刻捂着脸,跪在地上放声痛哭。
这是我死后,纪晏第一次流眼泪。
那一声声抽泣的“梦梦”,满是凄凉。
我靠在柜子上,看着碎了满地的花瓶。
那些碎片,就像我和纪晏一样,感情碎了,再也拼接不起来了。
可纪晏却固执的想把它重新粘合在一起。
哪怕碎片一次次割伤了他的手,他也不管不顾。
可拼好的花瓶也总是缺少些部分,看上去怪异又可笑。
偏偏纪晏爱得不得了。
他小心翼翼的抱着花瓶,像是在抱一个绝世珍宝。
那晚之后,纪晏就像得了精神分裂似的。
白天,他是决断的公司总裁。
晚上,他就像一个没人要的孤儿。
那个花瓶,聆听了他许多秘密。
起初,我还会有些感慨。
感慨纪晏居然还记得我们的以前。
可渐渐的,我也累了。
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纪晏很少上二楼。
或许是怕,又或者是不愿面对空荡荡的卧室。
一楼的客卧成了他的新卧室。
我不知道这样飘渺的日子还要过多久。
我想快点离开了。
哪怕不能去天堂,去地狱也好。
只要让我离开纪晏身边,去哪儿都无所谓。
我尝试着走出去,可刚离他三米远,我就再也飘不动了。
我无奈的看向纪晏,希望他能看见我,然后带我去寺庙问问,我这是什么情况。
可纪晏看不见,反而仰头喝起了酒。
他眼神迷离,脸上一副醉态。
突然,他看着我的方向,叫了声“梦梦”。
我心下一紧,身子瞬间紧绷。
然而下一秒,纪晏又嗤笑一声,带着嘲弄。
“哪还有什么梦梦啊。”
我松了口气。
怪我杞人忧天,纪晏哪看得见我啊,我可是鬼啊。
许是喝醉了,纪晏竟摸索着,跌跌撞撞上了楼。
他熟练的推开卧室门,房间被关太久了,一打开就有股灰尘味。
纪晏不知在找什么,翻箱倒柜的,最后从衣柜里拿出了我的一件衣服。
脸在我的衣服上蹭了蹭,带着痴迷。
“梦梦的味道。”
他就这么抱着我的衣服,躺在了床上,连衣服都没脱,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我坐在飘窗前,静静的看着这间卧室。
什么都没有变,又仿佛什么都变了。
忽然,我的视线在梳妆台上顿住。
带我走近时,才终于确信,纪晏没有把我的骨灰下葬。
那个盒子,正端端正正的放在梳妆台上,盒子旁边放着一盒糕点。
是度假村那个人送的,纪晏把它带回来了。
我不由得怀疑,我之所以游荡在人间,是因为我没有入土为安。
我指尖发颤,一股无言的愤怒堆积在胸口。
我不明白,纪晏究竟想干什么。
明明背叛我的是他,现在不肯放过我的,还是他。
我在飘窗前坐了一夜,纪晏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他是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的。
接到电话后,纪晏平静的脸上忽然变得激动起来。
他连衣服都没换,就匆匆忙忙的跑下了楼。
他进了一个手机店,有人给了他一个手机。
我认出了那是我的手机。
纪晏坐在驾驶座上,紧抿着唇,手微微发颤。
他打开手机,屏幕上赫然是我和他结婚时的照片。
我看着那张照片,只觉讽刺。
纪晏却突然红了眼,他知道我的密码。
所以,我的所有秘密,此刻全都暴露在了他眼前。
在翻到通讯录时,纪晏的手顿了顿,又连忙找出自己的手机。
我知道,他是在证实我死前给他打的那通电话。
那时,他正在和林佳上床。
一滴泪滴在了屏幕上,瞬间晕开成一朵泪花。
我看着纪晏耸动的肩膀,听着他的低泣声,只觉得可笑。
他若是再翻下去,就能发现另一个秘密。
我的相册里,有我孕检单的照片。
当时我拍下来,只是想记录这个生命的到来。
可还不等我把这个喜讯告诉给纪晏,就发现了他出轨。
若是我没死,这个孩子,我想我也不会留下。
我给不了他健全的家庭。
几分钟后,纪晏缓了下来,我亲眼看见他点开了相册。
相册中,大多数都是我和他的合照,但时间停留在了半年前,这半年,纪晏就不爱拍照了。
我也懒得拍。
只是偶尔拍拍风景。
而相册最新的那张,是我的孕检单。
孩子已经五周了。
和苹果籽一般大。
纪晏不可置信的抖动着双手,放大了屏幕。
沈梦两个字,清晰的出现在他眼前。
我靠在背椅上,眼神空洞的看着前方。
身侧抖动的身子和逐渐嘶吼的哭声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
纪晏明明最重面子,可此刻他像是自动屏蔽了外界,连外人那些异样的眼光也不顾了。
我一时不明白,他究竟是在为那个未出生的孩子哭,还是在为我哭。
我也想问问,他为什么不把我的骨灰安葬了?
为什么要在我死后,还这般折磨我?
真相被残忍揭开。
纪晏像是才回过味来。
他开始频繁喝酒,公司也不去了,整天就待在卧室里。
他做的最多的,就是抱着我的骨灰盒子,一遍遍的讲着我们的过去。
讲到最后,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只一味的道歉。
“梦梦,对不起。”
“我错了,我不该。”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