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瑾弋压下心头的怒意,掩在宽大衣袍下的双手,攥成了拳头。
他犹记得刚认出姬小姐时,激动得手脚不知该如何放。
等激动褪去,他才发现姬小姐的异样。
她衣着朴素,面色沧桑,瘦得一阵风便能吹倒。
哪有半点高门贵女的样子。
他数次想问姬小姐到底发生了什么,终究顾及她的感受,一个字也没问出口。
指甲刺进掌心,隐秘的疼痛时时刻刻提醒着许瑾弋,是瑞平王害了姬小姐。
他与瑞平王本为陌路人,此刻敌意却从心头冒出。
若是哪一天姬小姐跟他说要报仇,许瑾弋定然二话不说替她出手,免得脏了小姐的手。
许瑾弋母亲前些年去世,家中并无他人。他孑然一身,了无牵挂,能成为姬小姐的刀,是他至高无上的荣耀。
李珩并不知许瑾弋心中所想,但同样的敌意,也在他心中燃起。
他冷着脸,问道:
“灵儿既是你的侍女,平日里她可要伺候你起居?”
这不是废话吗,侍女就是干这个活儿的。
可是,许瑾弋怎么舍得。
他恨不得把姬小姐捧在手心,托在头顶,连地上的泥土沾了她的衣裙,都心疼得不行。
遇到姬星遥后,他用身上为数不多的银子雇了一辆马车,扶她上车后,自已却坐在外头晒太阳。
姬星遥说了几次,让他进车里,他耳尖绯红,愣是不答应。
许瑾弋囊中羞涩,雇的马车简陋,他只觉得自已无能,委屈了姬小姐。
况且,男女授受不亲,为了小姐的名声,他也不能与小姐同坐。
马车一路晃悠,太阳照的许瑾弋睁不开眼,他嘴角的笑却从没落下过。
那时他在心中暗下决心,定要考取个功名,寻个好差事,这样他就有俸禄给姬小姐更好的生活。
姬星遥在许瑾弋眼里,是天上的仙女,是他不可触碰的高门贵女。
他唯有仰望的份。
他唯一做得出格的事,就是不顾姬小姐的意愿,请求皇上赐婚。
他的痴心妄想,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自然是无疾而终。
可是他不后悔,若是从未争取过,他将遗憾一辈子。
想到这儿,许瑾弋坚定地抬头,看着眼前把姬小姐伤得体无完肤的男人,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自然,灵儿是下官的侍女,伺候下官起居是理所当然的。”
李珩下颌绷得很紧的,眉峰拧成一座小山。
也就是说,灵儿跟在他身边,天天给他洗衣,端茶送水,甚至也为他研过磨,宽过衣,揉过肩......
一些不存在的画面,在李珩眼前闪过。
他越想越觉得气,胸口堵着一颗巨石,撑得他热血上涌。
李珩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阴沉来形容,几乎是狂风暴雨加雷电,他话里带刺:“许侍郎,你手脚健全,有些事可以亲力亲为。”
“......”
许瑾弋觉得这番话荒谬至极,他很想反问一句:王爷手脚健全,何不遣散家中奴仆,凡事亲力亲为?
话涌到嗓子边,许瑾弋生生咽了下去。
他咬牙应下这无名之罪:“王爷说的是。”
随着话音落下,小小的狱房陷入寂静,只剩两道呼吸此起彼伏。
他们像是暗中较着劲儿,不约而同尽力放缓呼吸,让对方瞧不出自已翻涌的心绪。
等了会儿,瑞平王仍没有要走的意思。
许瑾弋不急,耐着性子等。
“许侍郎,不属于你的东西,不要惦记。” 这是瑞平王的警告。
说完,李珩大步流星离去。
有狱卒前来锁好狱门,门锁叮当作响,许瑾弋松开拳头,神色凛然。
瑞平王今日这番言语,属实奇怪。
他句句不离灵儿,难道认出了姬小姐?
可许瑾弋见识过人皮面具,极度逼真自然,从外貌来看,完全是两个人。
姬小姐,到底哪里露出了破绽?
——
姬星遥从明月宫出来,一路走一路停,哪里有宫女交头接耳,她就凑过去听一嘴。
果然,给她听到了个大八卦。
原来,周公公衣袍上的水,是阿米热泼的热茶。
“为何?” 姬星遥好奇地问。
“听说是皇上夸戏班子里的花旦声音如山林中的百灵鸟婉转,周公公跟着附了几句。就在这时,喝着热茶的阿米热公主突然手心一歪,杯子朝着周公公飞了出去。”
如此飞扬跋扈,目中无人,仗着南疆公主的身份和皇上的恩宠,连周公公都不放在眼里。
宫里个个都是人精,等着看皇上的反应。
谁知皇上并不在意地挥挥手,让周公公回去换衣服。
“这番恩宠,绝无仅有。”
姬星遥捂嘴轻笑,李昭要立这样的人为后,太丰朝大概率快完了。
不过,关她屁事。
今天收获颇丰,吃完这个大八卦,姬星遥哼着歌回永和宫。
刚转过墙角,远远地便看见门口立着个人影。
姬星遥翻了个大白眼。
阴魂不散的李珩,这几日跟吃了迷魂散似的,死乞白赖的要见她。
平日里有温沅挡着,硬是没见着,谁想到,今日在门口撞上了。
姬星遥立刻转身,准备避一避。
“灵儿!”
李珩像是背后生了双眼睛,明明背对着她,突然转过身。
姬星遥停下脚步,觉得一直这么躲着也不是事儿。
关于李珩,温沅曾经跟她提过,她的身份大概率被李珩猜出来了。
她不以为意:“反正我死不承认,他又不能摘了我的面具,样貌完全相反的两个人,凭他子虚乌有的一句话,怎能证明?”
眼下,姬星遥顶着灵儿的脸,笑盈盈地看着李珩。
“王爷,福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