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花香的柔荑妖妖娆娆的,在他的衣襟上下暧昧地来回滑动。
与此同时,四周的景象似乎也蓦地一变——
带着蛛网的破败厢房焕然一新,四处张灯结彩,红彤彤的灯笼高高挂着,窗户上贴着红双喜。
“夫君~”
含羞带怯的笑音似是将他从呆滞中惊醒,容华回过神,发现自己穿着大红喜服,弯曲的手臂似交颈的天鹅,五指握着合卺酒。
酒液清澈见底,微微晃着,泛起一圈圈金色的波纹。
他抬起头,这才发现晃的不是酒,而是女子头上的金色凤冠。
凤凰口中衔着红玉,尾羽是一串串极薄极轻的碎金箔,在画着桃花钿的额前碎碎地晃,倒影在酒杯中。
容华看清新娘的脸,心脏禁不住传来轻微的麻痹感,像是有一串电流从胸膛划过指尖,手臂都有些发软。
任何华丽堆叠的辞藻都比不上她流转的眸光,他只觉得心底一空,一切思绪都被抛到九霄云外似的,只想痴痴地凝视。
那涂抹得鲜艳的嘴唇一张一合,正中有一颗唇珠,为她增添了三分俏丽,唇角勾着,声音似银铃、似夜莺,在他脑中叮叮当当地响起。
“......该喝合卺酒了。”
朱珠眼睫微垂,美不胜收地一笑,“喝了酒,我们便是夫妻了。”
容华垂眸,举起酒杯,缓缓凑至唇间......
随后,反手泼到了地面上!
他双手一震,闭眼捻诀,一句句佛谒从唇间吐出,最后变成漂浮着半空中的金色符号,如同锁链般缠绕在四壁。
“破!”
容华冷斥一声,瞬时狂风大作,屋内的窗花、喜烛和红绸被吹得猎猎作响,如同剥落的墙皮,露出它们原本的面貌。
——残破的窗户、冷凝的烛蜡、裹满蛛网的房梁、霉斑生长的墙壁。
他睁开双眼,浑身犹如罩着一个金钟罩,而那女子正盘腿坐在对面,托着腮,手指一下下戳着布满符文的空气。
“你是......艳鬼。”
容华冷静的双眸好似蕴着一块冰,薄唇缓缓吐出这四个字。
朱珠一撩长发,风情万种地抛了个媚眼:“怎么,小和尚也想试试欲生欲死的滋味吗?”
容华抿抿唇,将脸侧向一处:“贫僧听闻,此地乃鬼宅,害人无数,是你干的?”
“啊呀,这话可不能乱讲~”
她笑得花枝乱颤,娇嫩无比的手指捂着唇,眼底好似藏着无限春光,每一个眼神都湿漉漉的,像是能拉丝。
“敦伦之乐罢了,奴家和他们各取所需,又怎么能叫害人呢?”
她宛如一条精美的红绸,倏而飘到容华身后,轻灵妩媚的笑好似从四面八方传来,魔音入耳。
“小郎君莫不是还是个雏儿,才会将这等合欢视为洪水猛兽,你若与奴家试上一回,便不会这么想了。”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容华垂眸,双掌合十,海青色的长衫绵绵堆在地上,整个人圣洁无比,入定似的,不再言语。
艳鬼无法伤人,而他的佛法也渡不了她,两人谁也奈何不了谁,才导致这么一个僵持不下的局面。
容华不打算离开,哪怕不是为了禅师所说的缘,为了无辜民众,他也要找到解决这个女鬼的法子。
他不重六欲,赵府虽然破败,但对他而言不过是换了个地方修行,只是......
这女鬼实在聒噪。
“你为何来到此地?是来渡我的吗?我只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小鬼,渡我非但没有多少功德,反而会缠上因果,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可怜兮兮的口吻,偏偏语调好不正经,娇蛮又任性,饶是容华闭着眼,也能想象出她说出这句话时的表情。
他干脆在心中低低念起了心经:“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那艳鬼见他油盐不进,又换了个面孔。
“油盐不进的臭和尚!真当姑奶奶怕了你不成!我偏要在你面前勾引男人,毁了你的清修!”
聒噪不堪的声音终于远去,容华睁开双眸,却意外地发现一块绣着鸳鸯戏水的方帕落到了地上。
精致的细丝反射出微弱的光亮,洁白的,如同一块凝脂般的肌肤。
容华盯着地上看了半响,拿起自己的金刚杵,杵身一挑一拨,像是叉着一块浸满了毒液的暗器一般,放在了老旧的梳妆台上。
随后,他走出房间,打算四处转转。
赵府发生了什么他并不知晓,但看院子荒废的模样,起码已经空了五年以上。
既然门外的婶子说时常有男人失踪,那么这里,至少能找到尸体才是。
想到那女鬼嚣张的姿态,容华不禁轻轻蹙眉。
艳鬼是所有鬼中最弱的那一类,她们一般没什么攻击性,有的也会猎取不同的美人皮据为己用,但大多数都是用色相迷惑男人,采取元阳。
那女鬼只会用一些比较低级的幻术,看着也不像会剥皮的狠心之辈,更无法制造出宅内冲天的鬼气......
这样低级的女鬼,纵然一时作妖吓跑了赵员外一家,也早该被能人异士灭了才对。
——这里面,是不是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故事?
金刚杵发出阵阵嗡鸣,容华循着动静找到一处被衰草覆盖的古井,仔细感受了一番。
鬼气森森,气温骤降,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中,无数怨气纠结成骷髅的形态,分外可怖。
这里死了不少人。
容华将金刚杵放在一旁,动手拨开丛生的杂草。
野草生命顽强,又扎根极深,他一边默念着勿怪,一边毫不犹豫地动手一扯,将它们连根拔起,向井中探去——
原本毫无波澜的双眸在看到其中场景时狠狠一跳!
没有埋伏在其中的厉鬼,也没有想象中鲜血横流的人尸,而是比这些更直白,更恐怖的......一堆堆白骨。
这些人首尾相叠,有的甚至被弯曲成人体不可能做到的姿势,像是因为尸体太多,被人活生生塞进了井中。
最上面的那个人,从白洞洞的眼眶中生出一束长而直的草茎,细瘦的指骨盘在井壁上,像是连最后一刻都想要挣扎着逃出去。
可他,或者她却连同长在骨头里的杂草,被彻底钉入井中。
怨气更加激动,在半空中疯狂地扭动、无声地尖叫,一股股冷风扑面袭来,如血残阳涂抹在古井边缘,莫名显得有些荒凉。
“阿弥陀佛。”
容华叹了口气,为他们念起了往生咒。
最后一线残阳凭空一跳,彻底没入山崖间。
瞬时,暮色四合,宅子四处鬼影重重,花草飒飒摇晃,黑暗中仿佛人立着不知名的鬼怪,将他渐渐包围。
“嘻嘻......”
一声银铃般妩媚妖娆的轻笑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