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珠瞅准时机,大声喊道!
“明白,主人。”
空灵清脆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回荡,容华惊骇万分地发现,他们头顶上方充斥着雾霭的灰蓝色天空正在扭曲、蠕动,变形。
而脚下坚实的土地也变得柔软,甚至黏住了他的靴底。
他们从一开始,就在某个东西的胃里!!!
只是短短的一瞬,四面八方就像是有一层膜“啵”地从融合中抽离出来,开始缩小、缩小。
头顶的蓝天、脚底的砾石、两侧的山峦和枯木都被以一种诡异的形态消融、折叠,世间任何一种化尸水都无法达到这种效果。
朱珠捂着脖颈,低声嘶笑起来。
她引容华来这里,当然不是为了追忆往昔或旧事重提,而是因为这里是小兰的诞生地——五毒俱全的蘅芜山,怪物的温巢。
上古时期便消失的凶兽——吞天!
它们外表柔软无害,却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具有极强的腐蚀性,它的粘液可以瞬间使人连骨头都化成泡沫,且极难被修炼之人察觉到气息。
她面带微微笑意,看着容华徒劳地使出浑身解数,却划不破一丝皮囊,抬手掩住了唇角。
真狼狈啊,高高在上的神仙大人,最后竟然会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想想就让人开心。
而这厢,容华见他只是在做无用功,竟然舍弃寒霜剑,飞身扑了过来!
“你——”
朱珠惊愕地被容华抱进怀里。
他搂得极为用力,像是要将她揉进骨子里,裸露在外的脸颊和手指被他的霜气浸润得像是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壳,将朱珠冻得一个激灵。
她稍微不适地挣了挣,容华居然将脸抵在她颈窝,双腿夹住了她的腿。
“别动。”
他身上的伤口源源不断地溢出鲜血,将她的羽毛都打湿了,鼻腔里尽是血腥气,和他身上清洌的,如同高山雪原的气息。
“......我输了。”
冰冷的水液顺着领口没入脖子,容华的声音细听有些虚弱,他似乎在咬着牙,声音含糊,恨恨道:“你赢了。如你所愿了。”
朱珠眨眨眼:疯了不成?
一只玉骨般修长的双手托住她的后脑,五指插进她发间,缱绻地摩挲着,容华没有再出声,而是枕着她的颈窝浅浅呼吸着,他的心跳应和着她的心跳,最后慢慢变得和缓。
朱珠从他这近乎哀伤的表现中品出了一丝啼笑皆非的意思:他以为她这么做,是要跟他同归于尽吗?
真是个蠢货,居然连小兰是她召出来的都猜不到。
......总不能是关心则乱吧?
朱珠心头憋闷,猛地伸腿踹开他,随后小兰极其配合地“噗”一下将她吐了出来。
她理了理被粘液打湿的乱发和羽毛,隔着淡蓝色的柔软壁障看着容华。
容华没有惊慌,没有怨怼,他将手掌贴在小兰的身体内部,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小兰的身体越来越小,而体内的粘液也在不动声色地蚕食着容华的身体,他刀枪不入的华美锦衣被腐蚀得破破烂烂,而手臂的皮肤也在块块脱落。
他垂下眼睫,嘴唇无声蠕动了几下,安静地阖上了眼眸。
如同浸泡在羊水里的婴儿,他纯洁得不沾染一丝尘埃的双眸沉静美好,黑发在淡蓝的粘液中缓缓浮动,从他身上溢出的丝丝鲜血,将小兰内部染上薄薄的粉。
朱珠心底嘈杂一片,他刚刚无声的几个字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气得要死,不断重复着吸气——吐气——吸气的动作,如此几个来回之后,见到容华的衣服已经溶解到内衫,终于忍不住将右手伸进去,一把将他拖了出来!
“哗啦——”
小兰感受着空荡荡的胃部,有些委屈:“主人不是说可以吃嘛。”
“饿不死你。”
朱珠恶声恶气地抽出长刺,用力贯穿容华的胸膛,将他钉在了地上!
“唔——”
他的身体不自觉蜷了一下,颤抖着睁开眼睛,可朱珠却没有给他再多说一句的机会,转身就走。
“这么死了太便宜你了,我要你也受十年天雷贯穿,剥了你的皮、拆了你的骨,最后捏碎你的神魂让你灰飞烟灭!”
她语气又急又快,还有些对自己的生气——
差点就中了激将法,真让他轻轻松松地死了!
天杀的容华,连自己的恨都能利用。
“小兰,你留在这守着他,不准给他吃喝,也不准医治,十年之后,我亲自来将他剁碎了喂你!”
“啊,”小兰眼巴巴地看着她,像是一条被丢下的小狗,“那主人你去哪儿?”
金发女子头也不回地扬扬手:“找几个美男子陪我玩玩,在魔教混吃混喝,继续享乐啊!”
她欢快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容华试着拔出胸口的长刺,未果,不由得扯出一抹苍白的笑。
“我爱你......”
他喃喃道,如同受难的普罗米修斯,双眼盯着终年雾霭的天空,无法动弹,只能日复一日忍受凌迟般的痛苦。
那只凶兽像是她的宠物般乖巧守在原地看着他,果真从未离去。
夏日,天雷混合着暴雨如柱落下,雨水捶打着他被劈得焦裂的皮肤,灌入口腔。
秋日,蘅芜山如同死物,万籁俱寂,而毒虫和毒蛇在他身上攀爬,啄食他的肌体。
冬日,皑皑白雪将他的肢体掩埋,唯有每日的天雷劈开焦土和冰层,他才会吐出一口薄薄寒雾。
春日,漫天毒花毒草竞相开放,淡粉色的花粉在山谷中弥漫,使他陷入一场又一场幻境。
如此反复,春去秋来十个轮回。
终于有一天,容华看着仿佛一团莹石般碧蓝的物体,开口说了十年来的第一句话:“明天,就是十年之期。”
他的嗓音沙哑,似是被砂石磨砺过,明明容颜未改,却早已生出了一头华发。
容华长舒一口气:“我就......不见了。”
他保留的最后一股真气如海潮倒灌,震碎了心脉。
十年前,他确实想用自己的死,在她心中留下一个不可磨灭的痕迹。
但这十年间,他想了无数次,终于肯承认:无论如何,他给她留下的,只能是恨。
......忘了也好。
他们曾经是相爱过的,并且并没有他指责的那般痛苦和不堪。
他只是太骄傲、太得意,才会在骤然成神,接触到世界的秘密时乱了阵脚。
这个虚假的世界让他怀疑他的爱、怀疑她,甚至怀疑他自己。
说到底,他只是不服......向着世界,憋着一口气......
他苍白干燥的唇角溢出一线鲜血,双眸静静,世界浩瀚无声,而他的魂灵早已随风四散,泯灭在天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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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世界意志?”
朱珠啧啧称奇,眼前的景象超出了她对任何一个世界的认知——
长长的星河上盘亘着无数小世界,有的如萤火虫一般散发着微微的光亮,有的则如被打碎的灯泡,暗淡无光。
银河与恒星在其中也不过是深蓝裙摆上一颗颗小小的缎带与宝石,在她目之所及,无数的金光似流星的拖尾,从他们身旁曳过。
“是的,任务者。完成任务之后,你可以获得一部分魂力,也可以将积攒的魂力向世界意志兑换一个愿望。
——当然,愿望越大,所需要的魂力就越多。”
在她身旁,浅蓝长发、一身白银色骑士服的男人正平板地解说着。
他身量很高,宽肩长腿,三指宽的腰带勒出劲瘦的腰肢,肌肤白得几近透明,露出淡淡的蓝色经络。
朱珠眨眨眼:“唔,那我应该很快就能实现愿望了呢,毕竟我的愿望很简单。”
男人微微侧耳。
带着笑音的声音传入鼓膜、顺着鼓噪的血管一路运输到胸腔,不知为何,她的一句话,就令他心如擂鼓。
“我的愿望啊,是让某个人恢复记忆。虽然那个世界有他的复制品啦......”
朱珠仰起脸,金发夺目,笑颜潋滟:“毕竟假货就是假货,不怎么好玩呢。”
与此同时,他的面板突然跳出一个从来没出现过的数值。
【朱珠对???爱意值:3%】
3%的爱意值?充其量就是对花草那种程度的喜欢吧?
他莫名其妙,心底又有一丝说不上来的高兴,还没等细想,女人就已经牵着他的手,仰面朝着无尽星河倒去。
“那么现在,继续我们的任务吧,4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