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被朱珠打好了预防针,因此朱勤文并没有慌,而是沉着脸问:“打到哪了?”
如今天下三分:李军在北,蒋军在中,元军在南。
而南方又分为十几个派系,整天内斗个不行,暂时构不成威胁。
唯有蒋、李二人势力范围相近、又都握着大批人马,无时无刻不想着吞并对方,成为北方霸主。
而其中,蒋元德治下最核心的区域就是海城,以及环绕海城南北的燕州和辽州。
若敌人真打到燕州,无疑是半只脚踏进家门口了!
那人惊叹于朱勤文的稳重老练,急忙回答:“目前在彭州交战,不分上下。”
见离海城还远,朱勤文慢慢松了一口气,连忙塞了袋金子过去。
如今他手头有钱,待人接物也阔绰了许多。主要是自家乖女都为百乐门办事了,他这个当爹的,肯定不能丢乖女的脸!
那人不客气的接了,笑脸顿时真诚了许多:“还是朱老板运气好啊,得了那位贵人青眼,不然这独家新闻,哪能漏在我手里?”
再三感谢之后,朱勤文回到暗室,有些纳闷:“难不成这消息是那位特意给你传的,为什么啊?”
朱珠抬起眼,想到那个男人清隽优雅的身影:“爹,这几日先不要让阿姐去学堂了。”
这是在催她快点出手,解决蒋元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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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不似寻常,风波之下暗潮流涌,就连报童的叫卖声也小了许多,像是怕吵到什么人一般。
海城今日,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当属蒋、薛二人反目,薛将军被禁卫军带走,薛府被查封,大门紧闭。
第二件则是周德才被人踢馆,比粮输了,被迫把粮铺都输了出去。
第一件事朱家人心知肚明,因此朱勤文不卖关子,讲起了第二件事。
“对方的要求很简单,让周德才准备一个围棋棋盘,第一格放一粒米,第二格两粒,第三格四粒,第四格八粒......一直放满324格。”
“这样他就输了?”朱莹有些摸不着头脑,“周家也是粮食大户,几百担米还是拿得出来吧?”
朱珠笑了:“阿姐,你知道按照他的要求,需要准备多少粒米吗?”
她轻声回答:“数百亿计,当初那个周德才,估计也是准备这么坑爹的。”
朱莹和李秀秀具是一惊,就连朱勤文也露出后怕之色:当时要不是乖女及时阻止,恐怕他真要脑子一热,踏了这个坑了!
“但是,为何周德才明知无解,还要应战呢?不比不就行了?”
朱勤文摇摇头,大掌摸着朱莹的脑袋:“有些人的要求,哪怕是把枪顶在脑门上,也要硬着头皮去做。”
权字压人。
哪怕知道这是对方许诺的报酬,朱勤文也高兴不起来。
第一次,他觉得乖女说的是对的。
推翻了蒋元德这座大山,百姓才能真正的站起来啊......
蒋府。
“大帅,虞公子已经在门外跪了一上午了。”
仆人低眉顺眼地奉上一盏热茶,小心提醒道。
哎,也不知大帅怎么就恼了虞公子,前个还为他伤了小少爷,今个一回家就大发雷霆,不仅上手打了虞公子一巴掌,就连他也被泼了一脸剩茶。
秋老虎晒人,虞公子身单体薄的,头上全是冷汗,都快晕过去了。
都说伴君如伴虎,大帅虽然没穿黄袍,但也跟那皇城里的没什么两样了。
蒋元德面色冷厉、大马金刀地坐在位置上,浑身上下散发着杀伐果断的气势,粗粝的大手若有所思地扶着刀柄:“少爷找到了没有?”
“回大帅,还没有。”
“哼!”蒋元德冷哼一声,一脚踹开房门,走到门外跪着的虞凤鸣面前,粗糙厚实的手指捏着虞凤鸣的下巴抬起来,静静端详着他。
这个虞凤鸣来得蹊跷,晕倒在他常出入那家酒楼的巷子口,手里提着的也是他的亡妻、蒋北铭生母最爱吃的凤梨酥,就连那副柔顺怯弱、弱柳扶风的愁态也一模一样。
蒋元德不是普通人,遇到这样一个处处合他心意的可人儿,他第一时间就查了虞凤鸣的背景,干干净净,这才把人接回来。
可他才入府了短短两天,儿子莫名失踪、重要机密泄露,背后黑手居然是自己的心腹。
蒋元德眯起眼睛,声音如同闷雷:“我都知道了。”
虞凤鸣慢慢抬眼,眼角微红,眼底哀伤一片,语气凄切:“凤鸣自知身份低微,没资格陪在大帅身边,更不该打开柴房,让小公子跑了出去。”
一滴热泪顺着那弯弯的眼角流下,滴在蒋元德手上。
“......凤鸣福薄,但与大帅心意相通的两夜,是凤鸣一生中最痛快的日子,”他闭上眼睛,露出一丝释然的微笑,幽幽唱了起来,
“——愿以君王腰间宝剑,自刎于君前。”
他趁其不备,一把抽出蒋元德侧腰的短刀,横于颈前,毫不犹豫一抹!
短刀“咣当”一声落地,蒋元德虎着脸握住他的胳膊,一条细细的血线在他白皙的脖颈上绽放,而虞凤鸣已经体力透支,瞬间瘫软在地上,昏了过去。
“你......”
“大帅!”
两声疾呼同时传来,一人怀中抱着昏迷过去的蒋北铭,惊喜地喊道:“大帅,小公子找到了!”
另一人则神情焦急,快步跑到蒋元德身侧,对他耳语道:“大帅,我们输了。李贼已经跨过彭州,不出半月,就能赶到燕州了!”
蒋元德抱起虞凤鸣的手一顿,他浑身上下的腱子肉绷紧了,眼神阴狠地盯着北方,慢慢磨着牙:“列兵!务必要把李贼拦在燕山!我亲自领兵!”
风雨欲来。
李秀秀起身将窗户合上,蹙了蹙眉:“起风了。”
一家人正围在火炉旁烤地瓜,朱莹将铁钩往膛洞里一伸,勾出一个表皮焦黑的地瓜,黄澄澄的糖浆从开裂的皮中漏了出来,满室甜香。
她一边呼着气,一边手忙脚乱扒开一个地瓜,掰成两半,将那烤的烂熟的内芯递到朱珠唇边:“小妹,趁热吃!”
朱珠“啪”地落下一子,葱白的手指接过,小口小口咬着地瓜,幸福地眯起眼睛:“爹,你输了。”
朱勤文摇摇头,潇洒地把白字往棋盒里一丢:“兵败如山倒,爹老咯!”
朱珠捏着棋子,一下下在桌面上敲着,声音清脆,仿佛少女在玩什么玩具,说出的话却令人胆寒。
“大帅出城后,就可以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啪”的一下,暴雨骤下,黄豆般打在窗户上,激起一阵噼啪声响。
“不知道我们含冤入狱的薛将军,还会不会忠诚如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