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蒋北铭的声音本就没有恢复好,此刻一开口,像是在沙粒里面滚过一圈,朱珠立刻把手里的茶盏递上去。
蒋北铭凶巴巴的脸柔和了一些,抬手润了润喉咙:“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
“谢我做什么?一直都是凤鸣在照顾你。”
她答道,却发现蒋北铭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难怪。”
“怎么?”
两个男人越过她对视了一瞬,蒋北铭的眼神里颇有些挑衅的意思,很快他又垂下眼,浓眉紧皱,像是在忍耐疼痛一般,声音也委屈了几分:
“难怪我朦胧间总感到有人在掐我的腿、还故意给我喝滚烫的茶水......我还以为你在怨我。”
虞凤鸣柔顺的姿态她常见,正因为如此,蒋北铭这种偶然展现的“硬汉柔情”更让人眼前一亮。
朱珠很配合地回头瞪了虞凤鸣一眼,目光之中尽是谴责。
虞凤鸣:......
他咬着牙:“蒋先生或许是烧糊涂了,凤鸣只是在为你按摩肌肉——既然已经醒了,那凤鸣立刻通知你的部下,他们可是担心得很。”
从他家滚出去!
蒋北铭沉默了一会,慢吞吞地说:“只是勉强能坐起身,骨头还没愈合,贸然搬动或许会二次骨裂......还需要在这里叨扰一阵。”
就不走!
两个男人斗鸡一样彼此怒目而视,最后纷纷偃旗息鼓。
虞凤鸣道:“夫人,为夫为你买了你最喜欢的糕点,趁热吃。”
蒋北铭道:“朱珠,我有话想单独对你说,行吗?”
说完,他似是不经意间推了推被子,结实有力的长腿曲起来,腹肌壁垒分明,阴影从凹陷处一直涂抹到胯骨,有种隐晦的情色。
啧啧,小狗也学会勾引人了呢。
朱珠直接忽略了虞凤鸣的邀请:“好。”
接收到情敌瞪过来的视线,蒋北铭有些臊,又有些轻快的得意与欢喜。
果然,她还是更喜欢他的......身体。
朱珠将轮椅摇到蒋北铭床边,十分自然地抬手抚上他的胸肌:“身体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但还需要卧床休息。”
蒋北铭暗自用力鼓起肌肉,拙劣而认真地“勾引”她。
——是他想岔了,她凭什么一直高高在上、将他玩弄于鼓掌之中?
算计他爹、算计他、如今更是把算盘打到了他的兵、他用命拼出来的功勋上!
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蒋北铭简直愤怒得无法遏制,甚至想立刻冲到她面前质问她,他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被她这样榨干每一寸骨血?
既然她想要夺走他的一切,那也不要怪他的报复!
蒋北铭就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破坏她的家庭、让她爱上他又甩掉、教她也尝尝跟他一样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的滋味!
想到这,他主动抓住胸前的手,极黑极深的凤眸盯着她,似是藏有万般柔情:“小小姐,我爱你。”
朱珠微微一愣。
忍下心口的酸涩,蒋北铭将自己在生死线上的心境一一剖开,坦诚而赤裸地告诉她:“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爱上你了。”
美丽而纤弱、骄纵而跋扈,那么鲜亮、那么恣意,像是一把野火,点燃了他此后纠缠十余年的爱与恨。
“意识不清的那段日子里,我脑子里反复想的,只有你一个人。”
浅笑的她、倨傲的她、妩媚的她......那灵动的双眸里的一颦一笑,都在他的记忆里活了过来。
在不知不觉间,情根扎进他的胸腔,靠着心血的滋养而生长壮大。
这朵完完全全靠着他的心头血灌溉出来的,硕大而恶毒的娇花。
“我不恨你了,你想怎么对待我,都可以,”蒋北铭握着她的手凑到唇间,低头亲了一口,
“我讨厌打仗、讨厌被断肢残骸包围的味道——但为了你,我战无不胜。”
他是最有耐心的猎手,将自己包装成毫无威胁的猎物,送到这头狡猾而邪佞的野兽面前。
以身饲虎?
不——他要利用朱珠的傲慢与轻视,给她留下最痛、最彻骨的伤口!
然而蒋北铭不知道,情局还需情字解。
先动心的那个人,注定是输家。
朱珠眨眨眼,睫毛扇出一个柔媚的弧度:“可我......并不爱你呀,这样,也甘心吗?”
蒋北铭哪来的自信,认为她会被这所谓的深情打动?
他这样,只会让她觉得愚蠢而廉价。
蒋北铭回答得不假思索,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不是为了骗她:“甘心。”
她略带怜悯地看着他,细细的手指摸着他下巴上青色的胡茬:“那你真的,好可怜啊,蒋北铭。”
她唇角的笑恶劣、生动,顺手在他下巴上勾了一下,轻佻的意味十足:“坏狗狗,这么想要吸引主人的关注吗?”
蒋北铭指尖微蜷,在被子上蹭了蹭,心里扑通扑通直跳。
“我似乎没有对你说过——”朱珠拉长了声音,把男人的视线牢牢黏住,“我很讨厌你,蒋北铭。”
她看到他陡然变得苍白的脸色,笑眯眯的:“你的傲慢、自负、唯我独尊、还有骨子里那点男人对女人的轻视,我都很讨厌。”
蒋北铭抛出的恋爱游戏确实很有趣,但她现在只差五点进度就可以完成任务,凭什么陪着他演一场你爱我我不爱你的愚蠢戏码?
哦,现在只剩下三点了。
那双猫眼儿轻轻眯起看向半空,那枚猩红色的匕首几乎全部被填满,只留下一线空隙。
【报复蒋北铭:97%】
——这一切都跟他设想的不一样。
大脑像是被一把尖刀刺了一下,刀尖探到脑子里使劲地搅,浑身止不住地发寒。
蒋北铭以为自己对朱珠的羞辱免疫了,可现实狠狠打了他一个巴掌:
——她有无数种方法让他疼。
在折磨他这件事上,朱珠似乎具备着与生俱来的天赋。
甚至有些时候蒋北铭会恍惚一瞬:他上辈子是不是真的作孽太多,老天来派了这么一个人来惩罚他?
把他克得死死的,让他又爱又恨、心力憔悴。
朱珠轻慢地笑了一下,说:“既然醒了,那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