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潜龙号与兰花坞狭路相逢。
两翼的小舰群已经率先横身交火。
海上火炮纷纷,划出一道道弧线,之后炸开巨大的火光。
朱砂冲上甲板,指挥战斗。
阮清坐在船楼下的船舱里,静观外面的战况。
潜龙号与兰花坞越来越近。
两艘巨舰,错肩而过的一瞬间,各自进入了对方火炮的射程。
几乎同一时间,两艘战舰炮弹齐发。
两个庞然大物,于海上周旋,交火,炮声震天。
一时之间,海上硝烟战火弥漫,近在咫尺,却几乎看不清对方。
“停火,靠近,撞它!”阮清吩咐赤练传令。
朱砂得令,三层炮楼全部停火,舵手急速转舵,硬顶着对面密集的火炮,直奔兰花坞斜插而去。
沈玉玦在对面船上看得真切,“疯子!”
他爱船如命,必然会避开这种鱼死网破的打法。
一阵尖锐的刮擦声,伴随着炮火轰鸣。
潜龙号的船首,将兰花坞的侧身撕开一个大口子!
但是,到底被它险险避了过去。
“开炮!”朱砂下令。
兰花坞刚才为了阻拦潜龙号的撞击,已经消耗过了一波炮弹,此刻还没来得及填装。
而潜龙号早已全部火炮上膛。
一声令下!
短兵相接!
潜龙号就如一个发了疯的妇人,用自已将敌人摁在墙角,一刀一刀一刀一刀,无数刀!
直到将伤口捅个稀烂!
“回舵!”
沈玉玦第一次在海上吃了大亏,而且还是在最强最新的战舰上被敌人攻了个猝不及防。
他下令兰花坞极速后退,想要避开潜龙号的再次撞击。
可是,潜龙号与他周旋了一圈,又再次撞了上来。
兰花坞紧急调转船头,两船又一次擦身而过。
彼此的火炮,只有数丈之遥,同时轰向对方。
一时之间,弹片与船上木片横飞。
“主君,他们是来同归于尽的。再不撤,恐怕兰花坞不保!”入墨从旁提醒。
沈玉玦无奈,“暂撤。”
一轮集火终于过去。
他不甘心地瞪红了眼睛,死死盯着再次与兰花坞擦肩而过的潜龙号。
弥漫硝烟之中,他猛地看见,对面船楼上,一个女子,孑然一身,凭栏而立,正桀骜不驯地,以胜利者的姿态,正紧紧盯着他!
“阮!清!”
沈玉玦忽然笑了。
“哈哈哈哈哈……!”
两船渐行渐远。
可他如疯魔了一般,死死盯着她。
“主君,接下来怎么办?”入墨试探着问。
可是,沈玉玦不说话,只是有病般地将头轻轻一偏,望着远处船上,几乎已经看不清的阮清。
又盯着她,看她从容下了船楼,入了船舱。
那一头,阮清进了舱内,用指尖抹去脸上的血。
刚才在战火中,不知被什么东西划伤了。
“娘娘可要紧?我去命人来处置一下。”赤练急道。
“不必了,船上伤员太多,我这点小伤,不值一提。”
战事稍歇。
阮清在潜龙号上粗略巡视了一周。
伤亡实在是惨重。
他们没能一举撞沉兰花坞,沈玉玦便绝对不会再给她第二次机会。
而且,以潜龙号上剩下的人手来看,也没可能火力全开了。
阮清嘱咐梅儿和兰儿,都去帮忙救治伤员。
自已则回到船舱,打开上船时带来的匣子。
里面,是当初从海神号离开时特意保存下来的东西。
一套“幽兰滑露”衣裙,还有沈玉玦未完成的“百鸟朝凰图”。
她将那幅图交给赤练,“帮我将它挂在船帆最显眼的地方。”
赤练不解,“娘娘,您这是……?”
“议和。”阮清抬眸,“再备一艘小船,我要见沈玉玦,只有我们两个。”
赤练咚地一声当即跪下,“娘娘不可!”
她知道,她是要以自已做饵,与沈玉玦同归于尽。
“有何不可?我来时,就没打算活着回去。一人不归,总好过全船的人都葬身海上。”
“可是娘娘……!”
“听话。全都死了,不值得。”
阮清摸着那套当初与沈玉玦初见时穿过的“幽兰滑露”。
“况且,也不一定会死……”
她催动笛哨,招来一只食人蜂,让蜂子落在腕上,蛰了进去。
毒素发作,又是好一番痛苦折磨,才压住了体内的番木鳖之毒。
阮清伏在床边,额上沁出一层冷汗。
“赤练,听话,去做你该做的事。”
曼陀罗的瘾,越来越大,番木鳖发作得也越来越频繁。
她现在全靠这些蜂子撑着。
就这么折腾下去,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若是真的活不了了,也总要有活人能够回去,将她做过的事说与后人听听。
皇后既然当不了几天,那便要青史留名。
阮清,不是个籍籍无名的寡妇。
阮清,是大熙朝的皇后!!!
……
可是,百鸟朝凰图挂出去许久,对方一直没有动静。
两支舰队,就这么各自伤痕累累地,在海上干耗着。
直到第三天傍晚,兰花坞才派了一艘小船过来。
船上的人喊道:“我家主君答应议和的条件了,不过,时间,要我们主君来定。”
朱砂在船上:“何时?”
“明日,未时。”
阮清收到消息,秀眉紧锁。
“他为什么定在这个时辰?”
“这……”朱砂也不知道。
阮清忽然想起一个人,“钟霍人呢?”
“自从开战,就被捞上来,关在了牢中。”
“带他过来。”
钟霍被带上来,跪在地上。
这些日子,他已经被收拾地服服帖帖。
阮清瞧着他,“钟霍,本宫现在给你一个将功抵罪的机会。你自称海上三十年,可会辨识天象风云?”
钟霍抬头,“娘娘不怕我信口胡言?”
阮清淡漠道:“你若说实话,或许你与这船上所有人,都还有一线生机。可若信口胡言,那便必死无疑。我猜,你的妻儿老小,也日日在码头等着你回去呢。”
提起妻儿,钟霍到底软了几分。
“好,娘娘给我一点时间。”
阮清将这里交给朱砂,便回了船舱。
过了个把时辰,朱砂带来消息。
“娘娘,钟霍说,明日海上或许会有大风暴,时辰,大概……大概在午后。”
阮清摆弄着妆台上的珠钗,挑选哪一副才与幽兰滑露相配。
“所以,既然我们能看得出来的,沈玉玦也一定早就看出来了。”
“娘娘,和谈,您不要去了。或者……,微臣代您前往。”
阮清笑了,“小皇叔,你觉得沈玉玦见了你,还有的谈吗?”
“这……”朱砂有点尴尬,更多是无奈。
阮清站起身,与他错肩而立,“我们已经试过了,兰花坞并非无坚不摧。它真正的厉害之处,就是因为有沈玉玦在操控。而潜龙号上,有没有本宫,都没什么要紧。”
朱砂眸子一厉,“所以……?”
“待到沈玉玦离开,不管是什么狂风,什么暴雨,怼上去,接舷!抢船!”阮清低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