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个寡妇,若是敢擅自离家,又将是大罪一桩,一旦被抓回来,后果不敢想象。
其实,阮清可以想法子让秦氏休了她。
可若被休,便要净身出户。
侯府之前发丧男丁,修坟造墓,以及一应陪葬事物,几乎埋了大半个侯府,剩下的家产,也是有出不进,每个月要维系偌大宅邸的体面,吃穿用度一直在缩紧,自是不会再随便买新的奴婢。
她若是走了,以暗中存在票号里的钱,在京中落脚不难,可翠巧儿和香果儿必是要被扣下,免不了要被遣去干粗活儿,配小厮。
她不能就这么弃了她们,独善其身。
所以,还是要忍。
阮清眸底沉了沉,转身上车:“回吧。”
果然,一进侯府大门,气氛就不对。
人都在花厅,阮清也只得匆匆换了衣裳过去。
“见过老祖宗,母亲,清儿回来了。”
她立在堂下,见秦氏手里拿着张洒金红纸的单子,应该是她的妆帖。
“清儿,你出了事,我与你二嫂商量着,筹措点银两帮你打点,却不料,你这小库房里,东西多的有点令人瞠目结舌。”秦氏开门见山。
她们到底还是砸了她库房的锁,进去抢东西了。
阮清浅浅一笑,“母亲是文昌侯府夫人,钦封的诰命,又系出名门,我这点儿东西,岂能入得了您的眼。”
这话,明摆着骂秦氏身为侯夫人,却如此眼皮子浅,穷得急不可耐。
啪!
秦氏羞恼,猛地一拍桌子,“你还装傻!说!除了这张单子上的东西,你库中那些东西都是哪儿来的?”
阮清当年虽然是被强娶,但顾文定的确面子上的事做的足足的。
聘礼抬过去的,是十抬,又因她爹娘即将流放,家产抄没,根本没钱,于是私下里又给了她九抬,所以,嫁进来时,算上阮清自已的一些物件儿,一共二十抬。
这些东西,当初全都写在了妆帖上,去府衙里加印造册,是大熙律例认可的,属于阮清的私房,只要她不被休,旁人就动不得。
这里面,除了拔步床、被褥、春凳、恭桶之类的日常物件儿,还有许多古玩字画,珠宝首饰,绸缎布匹。
绸缎布匹这些年用了不少,剩下的,需要锁在她私库中的,便只有一些不太用的古玩和首饰了。
这些东西,本不该占多少地方,也很容易清点。
但是,秦氏和赵氏昨天,趁着两个丫鬟都不在,命人强行砸开阮清的小库房时,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下来。
阮清哪儿来的这么多东西!
满满当当一屋子,都快没落脚的地儿了。
秦氏第一反应便是,寡媳是个偷儿!
不但偷东西,还偷人!
而且不止一个汉子!
不然谁那么有钱,给她这么多东西!!!
此时,老太太也在,心疼看着阮清,两天不见,人瘦了一圈儿。
“清儿啊,你好好说,说清楚了,就没事了。”
阮清却想破罐破摔了。
本来谢迟给的这些东西,她也不知道怎么处理。
若是拿出去当了,怕他回头问起,无法交待。
于是,就全都让丫鬟堆在库房里便完事儿。
反正,她也没想过长久日子。
可现在,被秦氏兴师动众拿出来说事儿,必定不会善了。
她索性道:“这些东西,一部分是皇贵妃娘娘的赏赐。”
“那另一部分呢?”秦氏沉声逼问。
阮清静了会儿,“另一部分,是……”
她想把谢迟说出来算了。
他干出来的事儿,凭什么她给他兜着?
但是想起,他屠杀侯府满门男丁后,一身的血,将她拖进房中时那种疯魔,她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实在是害怕。
“另一部分,也是皇贵妃娘娘的赏赐。”她道。
“你……!”秦氏觉得自已被耍了,“阮清,你别以为你经常深夜不在房中,我不知道!我只是碍于侯府的脸面,不揭穿你罢了!”
“所以,母亲现在看上了这些赏赐,就要揭穿我咯?”
阮清忽然想好了,抬起头。
既然是为了钱要撕破脸,那大家就都别装了。
秦氏大怒,“阮清!你这个不要脸的贱货!当初我就不该同意文定娶你过门!”
阮清也寸步不让:“你以为我愿意嫁?顾文定父子设计陷害我爹,让我成了罪臣之女,又以我爹娘性命相逼,我才被迫上了花轿,如今,爹娘一把年纪,还流放在千里之外!这中间的事,你难道就清白!!!”
她忽然一口气,把侯府见不得光的勾当全都摆在台面上,惊得满堂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两房夫人,两个嫂子眼色乱飞。
满屋子的丫鬟、婆子,个个交头接耳。
老太太身子一个不稳,差点晕过去,二夫人慌忙上前捶背顺气。
老太太指着秦氏,心口剧痛:“你……,清儿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秦氏没想到脸被撕得这么快:
“那……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总之三书六礼,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十里红妆,我侯府一样没少她,她养尊处优过了这么多年,现在却说自已是被强娶的,是不是有点晚了?”
“如此,那便是真的……”
老太太一口气没上来,险些晕了过去。
堂上一通忙乱。
阮清笔直站着,冷眼旁观,与秦氏对峙。
“侯夫人说得好!不过我觉得现在提,还不算晚。”
她梗着脖子,仰起头,“不如我们做个交易,你现在就休了我,除了两个贴身丫鬟,嫁妆和库房里的东西,我一样都不带走,回头你就与人说,我招惹了人命官司,有辱侯府清誉,犯了七出之罪,如何?”
她自然是不需要那些劳什子玩意的。
这些年,无论是从顾文定那儿拿的,还是谢迟给的,真金白银早就都存在了票号里了。
秦氏没想到,阮清居然这么好打发。
她日日看她不顺眼,每次见她,都会想起死去的儿子,如刺在肉中,鲠在喉中。
如今若是既能将人赶出去,让侯府少了个丢人现眼的东西,又能把嫁妆全部了留下,再加上那些来路不明的东西,的的确确是一笔上好的买卖。
“好!来人,备笔墨!”秦氏生怕阮清反悔。
老太太被气得快要死了,“使不得……,使不得啊……,清儿连家都没有了,被赶出去,她能去哪儿啊……”
然而,这个侯府,到底是秦氏说了算。
休书,飞快写好,丢在阮清脚下。
阮清弯腰将那张纸捡起来,指尖将它一弹,淡淡一笑,一身轻松地转身:“果儿,巧儿,咱们走。”
终于可以离开这个让她夜夜噩梦的地方了。
两个小丫鬟赶紧怀着雀跃的心情,挪着小碎步跟上。
只要能跟着姑娘,去哪儿都好。
然而,她们三个,还没出大门,就被人给堵住了。
“圣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