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沈娇反应快,依然稳稳坐着,骄矜摘了颗葡萄:“这怎么身子这么弱,热了点儿就流鼻血了怎么当差?来人啊,赶紧抬下去,看着晦气。”
说着,又嗔谢迟:“太子今儿带来这么个没用的呢。”
谢迟已经在没心思管什么棋谱,将古书还给白棣棠,强行克制着让自已坐稳。
“呵,儿臣怎么知道,兴许是不懂事,偷着吃了什么。”
他连笑都笑不出来了。
至于谢肃安,倒是完全没有在意晕倒一个太监的事。
他又将《天师棋局》反复抚摸了一遍,奈何看了也白看,根本记不住多少,只好还给白棣棠,眼巴巴看他重新锁进宝匣中。
雀翎便也没捞着机会,跟谢肃安提出要这个小太监的事儿。
这一趟,剩下的时间,谢迟根本就心不在焉,也没再听旁人都在说些什么,于是借口东宫还有许多事要办,提前走了。
他一离开御花园,便匆匆回了东宫。
阮清晕倒后,被沈娇的人抬出来,又有青瓷在外面接应,倒是安全送了过来。
“她怎么了?可找了太医?”
青瓷回话:“刘太医来了,已经看过了。”
谢迟进屋去,刘太医已经开了方子。
他上前两步,抓了太医衣裳领子,“人怎么回事?”
刘太医早就对太子殿下这副凶神恶煞的嘴脸习惯了,“回殿下,世子夫人没有旁的毛病,就是……就是累着了。”
“累着怎么会鼻子里往外淌血?”
“这……,人在短时间内,将精力长时间集中到极限,超出神志承受的能力,的确会有所损伤。”
“胡说!每年那么多人参加科举,读书十几年的举子,没见过谁累得流血晕倒。”谢迟根本不信。
刘太医道:“殿下有所不知,那是因为寻常人因为根本做不到这种事,而但凡越是天才,才会越是有此伤。老天爷的赏赐,并不是没有代价的。”
谢迟的一颗心都沉了下去了,他也不凶了,也老实了。
“那她会怎样?”
“此症,轻则,休息一段时间就会好了,重则,会于神志有损。若是再严重……”
刘太医说到这里,不敢说了。
“再严重会怎样?”
“唉,慧极必伤。恐会……,折寿早夭。”
谢迟听到这里,想捶死自已的心都有了。
这么说,她是刚才一页一页地背《天师棋局》,把神志给累伤了。
他将刘太医丢开,去床边,看着昏睡的阮清,抓住她的手,也顾不上避忌了,只心疼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就不该出这个馊主意。
一直以为她过目不忘,是旁人羡慕不来的天赋。
却不知道,这天赋用多了,是会要命的。
刘太医也早就知道这俩人不清白:“殿下也无需过度忧心,微臣已经给世子夫人用了安神的药,让她多睡会儿,可恢复地快些。”
谢迟点点头,不再理会任何人,只盯着阮清,眸子一瞬都不敢离开。
房中的人全部退下。
谢迟下弯腰,手肘抵在床上,反复紧紧捧着她的手,盯着她的脸,眼圈儿不知不觉间,全都红了。
“阿阮,你快好起来,咱们不背那劳什子玩意了,你快好起来。”
他什么都不管了,谁来都一概不见,只窝在阮清的床边,陪着她。
困了,便握着她的手睡一会儿。
醒了,就盯着她。
终于,熬了一天一夜,终于阮清眉心紧了紧,悠悠掀起眼帘。
一睁眼,还没回过神来,就见谢迟一张放大的脸,切切盯着她看,“阿阮,你觉得怎么样?你说我是谁?”
阮清:……
做梦了?
不然,谢迟怎么傻了?连他自已是谁都不知道了?
她闭上眼,想重新醒一下。
却听谢迟轻轻摇着她道:“阿阮,你别睡了,不能再睡了,你快说,我是谁,你快说啊。”
他是真的急死了。
阮清听着,他的声音像个伤透心的大孩子,好像都快哭了。
她睁开眼,抬起睡得已经不太听使唤的手,努力去碰他的脸颊,虚弱地开口道:“殿下这是怎么了?”
她还知道唤他殿下,那便是没事了。
谢迟绷了一天一夜的神经总算松弛下来,抓住她的手,用力贴在自已脸颊上:
“阿阮,你不要再吓我了,你若是有什么事,我……”
他真的不知道要是那样的话,到底该怎么办了。
她跳海,他都能毫不犹豫跟着她跳下去。
她若是傻了,他也可以一辈子养着她。
可她若是早早死了,他一个人独活还有什么意思?
阮清稍微缓了缓,便道:“殿下,叫人拿笔纸来吧,虽然没能整本全部看完,但是看过的,都记住了。”
“我们不背了,不写了,就当没这件事。”谢迟不干了。
“为何不了?”阮清眼里,好一阵失望。
谢迟不敢跟她说什么过伤早夭之类的话,“你都累成这样了,这个计划不好,我们回头再想别的办法。”
“不要!拿纸笔来!”阮清忽然用力抓住他的手,坚定地看着他:“殿下,这是我重新做人的机会,我不能放弃。”
“但是,你……”谢迟真的怕了,“你会不会再晕过去?”
他傻傻的,哪儿像个太子。
“不会!一定不会!求求你,乖啊。若是时间久了,万一忘了哪些,就白折腾了。”阮清只好哄他。
她这样殷切地求他,他便不忍心再阻拦了。
“那你慢点,千万不要急,累了就休息。”
“嗯。”
“还有,背不完整也不要紧,父皇不会知道。”
阮清抿唇笑笑,“我做这件事,并不完全是为了我自已,也不是为了讨好皇上,还有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为了你这傻瓜。《天师棋局》,得之者,无往而不胜!”
谢迟心头重重一动,抱住阮清的脸蛋儿,一吻狠狠印在她额头上,久久不肯放手。
如此,阮清用了七日左右,才将背下来的一百八十二页棋谱全部默了出来。
谢迟又命人誊抄了两份,阮清的亲笔手稿被他仔细珍藏了起来,一份又随便编了编,凑足两百页,以药水做旧。
而另一本,则并不装帧,只是小心整理整齐,包好,又拿了前面几页,便去了御书房。
“父皇,请恕儿臣欺君之罪。”
他一见谢肃安,先跪下了。
谢肃安正在批阅奏折,抬起头,“又耍什么花腔?”
谢迟一笑,“知子莫若父。父皇先应允不降罪欺君之人,儿臣才敢说。”
谢肃安放下朱批笔,眉心微凝,看着他。
这个儿子,与三年前,判若两人。
他曾经厌他,弃他,拿他没办法,可现在,居然不知不觉间,开始喜欢他了。
“又跟朕来这一套,说吧,朕应允你。”
“谢父皇。”
谢迟站起身,从腰后拿出精心包好的棋谱,呈到谢肃安面前。
谢肃安狐疑,打开外面的锦缎,见里面是几张叠着的书稿。
再随手打开一看,登时大惊!
“《天师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