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迟怔了一下,以为出现幻觉了。
再定睛一看。
只见阮清一身端正女官服制,正陪在惜时身后,悄悄抬眼,明亮如水的眸子,冲他不易察觉地轻轻一笑。
谢迟这一大片电闪雷鸣,差点就要毁天灭地的大乌云,立刻就拨云见日,雨过天晴了。
他的猫,果然是藏起来了,听说他回来了,有了依仗,就自已出来了。
他兴奋地回头看了沈娇一眼。
沈娇一双妖艳的大眼睛,狠狠白了他一眼,给他摆口型,俩字:出息!
可是,阮清站在惜时身后,抬眸微笑的这一瞬,却入了谢肃安的眼。
绝伦容颜再配上那一丝丝浅笑,简直如杀人的刀,让男人一瞬间喘不过气来。
他将惜时搁在一边,对阮清道:“你……?朕好像在哪儿见过。”
这一句话,引得正在生闷气的雀翎也正眼看过来。
结果,一眼看到了活生生的阮清,当时一阵脊背上汗毛倒竖。
她是个鬼吗?
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但回来了,还好模好样地在惜时那儿,正穿着女官的衣裳笑眯眯陪着,就像从来都没离开过?
阮清忽然被皇帝问话,连忙低头答对:“回陛下,臣,尚仪局司籍,阮清。惜时公主初来大熙,处处陌生,恰巧昨夜偶遇微臣,便命臣相陪左右了。”
“哦,朕想起来了,你是过目不忘的那个。”谢肃安认真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好,你便好好陪着吧。”
“臣遵旨。”
谢肃安不经意地“过目不忘”四个字一出口,白棣棠的眸光如刀子一般,唰地移到阮清身上。
他回想了一下御花园那天的经过,终于想明白,《天师棋局》到底是如何被人制了赝本的了。
而雀翎的眸中,更是刀光剑影。
原本为了谢迟欺负她,没机会跟皇帝伯伯告状,正恼着。
结果又发现阮清居然活着回来了。
现在,更是多了一个惜时来抢她的风头!
这个世界,全都跟她作对!
大熙朝,就没有一个好人!!!
……
待到谢肃安被前来相迎的众臣们迎走,大帐前众人才能各自散去。
惜时第一次与熙朝皇帝说话,手心已经紧张得沁出一层冰凉的薄汗。
“公主累了,咱们回吧。”阮清在她身后,假作关心,往她腰间掐了一下。
惜时便只好僵如木偶一样,转身回了。
她自从侍女在船上被阮清当着面给杀了,就畏她如虎。
可在这熙朝,她谁都不认识,若是有事,又只能依赖阮清。
昨晚,是听说哥哥被一伙子人给挟持着带走了,生怕连城死在猎场里,若是那样,她在异国他乡,就连最后一个亲人都没了。
于是,有病乱投医,才急着让身边新来的丫鬟去找阮清帮忙。
她知她心狠,也笃定她必能成事。
却没想,小丫鬟出去一趟,人没找到,过了两个时辰,阮清居然穿着她哥哥的衣裳,拿着她哥哥的腰牌,一身尿味地钻进她的营帐。
“我王兄呢?”
“他死不了。借公主营帐用一下,洗个澡。”阮清进帐就脱衣服。
惜时嫌弃地捂住鼻子,还试着倔强了一下,“这是本公主的营帐,你……”
她“放肆”两个字没出口,就见阮清在瞪自已,那眼中凶光,与当日船上如出一辙。
想起侍女惨死的画面,惜时到了嘴边的话,又硬是憋了回去。
她是欠阮清二十桶洗澡水的。
于是,阮清在惜时的营帐里,洗了澡。
进澡盆时,还逼着惜时跟她一起洗。
她用箭头抵着她小细脖子。
她负责给她搓澡。
之后,阮清又让惜时差人出去,弄了身女官衣裳换了,又手里握着半截断箭,闭目稍作小憩。
直到天亮时,听说谢迟回来了,她才敢露面。
但又担心白棣棠不放过她,便拉了惜时一道去给谢肃安请安。
只要她在皇上面前露了脸,得了御驾首肯,便可以光明正大地在行猎这几天,时刻拿着惜时当挡箭牌。
阮清掂量着,谅白棣棠胆子再大,也不会公然在东阳国公主身边抓人。
自古伴君如伴虎。
谢迟若是猛虎,那他的周围,就是群狼环伺。
他不可能时刻护着她,若想在他身边生存下去,就要学会像一头母老虎一样,保护好自已。
阮清随着惜时离开。
谢迟即便不看她背影,却余光的注意力始终在她身上。
快要忍不住了,要立刻寻个由子去找她!
这一宿,一颗心几乎翻了千百个转儿,现在不知道有多少话要跟她说。
可刚要走,又被檀扇拦住了。
“殿下,娘娘有几句体已话,想与殿下交待。”
谢迟没办法,只好过去。
沈娇借口更衣,离开谢肃安片刻,将谢迟招进里面,屏退左右。
她来到他身边,低声道:“本宫只与你说一句话,你可以不回,但是必须记住。”
谢迟很少见他母妃如此正色,“母妃吩咐。”
沈娇靠近他耳畔,“你父皇正值龙虎壮年,他归根结底还是个男人!”
谢迟眸子一凛。
阮清第一次从谢肃安眼皮子底下过,是在董后的亭下低头跪着。
第二次,是扮做太监,也始终低着头。
但是今天,她不但抬了头,还笑了。
她那一抹笑,哪个男人顶得住?
谢迟听见自已牙根子咯吱一声。
他心底那股子邪火,明明见了阮清都已经散了,忽然又腾地冒了老高。
已经红了一宿的眼圈,更加地红。
他梗着脖子,斜睨着沈娇。
沈娇抬手,帮他正了正衣领,给她的崽子撸毛,声音温柔但却无比坚定:
“自已的东西,要想法子保住。”
“嗯。”谢迟极冷一声,转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