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两个啊,我说怎么去圣德殿寻谛听却没寻到,原来是跑到这里喝酒来了,怎么,这才做了几天勾魂鬼,就已经累到旷工的地步了?”
来人潇潇洒洒的坐到了我对面,待我昂头看他时,他老人家已经提起了酒壶,给自己也斟了杯了。我见是熟人,便继续一头倒下去,脸贴着冰凉的桌面,借着寒意驱散灵台的醉意,“沉钰哥哥,你怎么也来了?来来来,喝酒,自己倒啊!”
沉钰上君无奈摇头,瞧着烂醉如泥的我和谛听,“你怎么也被他带坏了,喝了不少酒吧,若是你爷爷在,定是又要修理你了。”
“我爷爷……他不是去西天了嘛。”我闭着眼睛,深呼了一口气,朝他伸出了两根手指,“不多不多,只喝了二十杯酒,剩下的几坛子都是谛听一人喝的,与我没关系!”
“你啊,一个姑娘家怎么和他比,快起来,我这正好有事要寻你呢。”沉钰哥哥握着我的胳膊扶我起身,我恍恍惚惚的单手撑着下巴,勉强抬头对上他的眼睛,“你不是寻谛听吗,你扶错了,谛听在我旁边呢。”言罢还伸出手指戳了戳谛听,哪成想谛听竟然趁机发酒疯,一口咬住了我的手指头,疼的我顿时飙泪:“啊!谛听哥哥你怎么还没改掉咬人的毛病啊!”
后来,谛听被沉钰哥哥一掌给劈开了,也是这一掌,吓得谛听长啸一声幻化出了原形,愣是绕着我们又有蹦又跳的撒脚丫子跑了几百圈,最后撞晕在了墙上……
沉钰哥哥汗颜,黑着脸将我拎出了内殿,唯恐这厢一会儿再醒来,继续发酒疯丢人。
“这次来阴律司寻你,是有件人间的事情要问你。”
阴律司判官殿的殿中无旁人,只余下了我和他,我趴在黑曜石判桌上脑袋含糊不在状态,只隐约听见了他提起人间,“人间?沉钰哥哥,我这几日没去人间勾魂了。”
“本君知道你没去人间勾魂了,所以特意在这时候来阴律司寻你,本君想知道的这件事,恐怕也只有你能解惑了。”他倒了杯热茶给我,容我先喝上两口醒醒酒。
“什么事情啊?”
他挥挥袖子在我身畔坐下,从怀中掏出一册轮回卷,摊在我的桌上,“你先看看,这上面可有不妥之处。”
我揉了眼睛,瞪大些,仔细的从头看到尾,“刘洪,以待轮回四十年,赵安年,以待轮回三十九年,何坤,待轮回四年……”感慨的抬指抚摸着那册轮回卷,“哇,沉钰哥哥你这轮回卷的记载好详细啊,和生死薄有的一比了,不过,为何这姓刘的,和姓赵的要等这么多年才能轮回?是犯了什么错要受罚么?”
“犯错的鬼魂进了罚恶判官殿便会被勾去名字,送进十八层地狱受罚期间轮回册是不会有记载的,这些都是该正常轮回的鬼魂,这些鬼魂生前没有犯过什么大错,过了四大判官殿之后便可直接送入轮回殿轮回,一般来说,鬼魂一般等待轮回的时日不会超过二十年,昨日本君翻看轮回册,竟然发现新入地府的几名鬼魂竟要等待如此之久方可入轮回,这事,不大正常,本君百思不得其解,便去了陆判那看了下生死薄的记载,可还是没寻到什么线索。本君想,其他判官殿里的生死薄都会根据凡人魂归黄泉时的具体时辰做更改,而你手中的这卷,乃是生死薄的总本,可调取生死薄未更改前的阳寿记载。”
浑浑噩噩听他说了这么多,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捋清楚他来找我的目的是什么,“沉钰哥哥是怀疑这些人的阳寿出了问题,凡人比生死薄的阳寿记载早死也会打乱 轮回册的轮回记载,而只有我手中的这卷生死册可查到凡人是否早死了,所以沉钰哥哥是来调他们的记载的,对不对?”
沉钰上君紧了紧眉心,重重点头。
我也点头,“这个容易啊!”抬手唤出了生死册,我将册子展开,摊在轮回册的上面,依着轮回册的记载施法寻到了生死薄上的名字,一道金光拂过竹笺,现出两行金色小字,我凑上去眯着眼观望:“刘洪死于三十六岁,赵安年,死于三十四岁……这命也太短了吧。”
扬袖再施法,广袖扫过金色小字,金色光泽聚拢在数字之上,果真一眨眼就变了个数字,“这刘洪应该活七十岁的!赵安年也应该活六十六岁,他们俩怎么死的如此早!”
沉钰上君深呼一口气,凝重道:“果然不出我所料,确实有人在凡人阳寿上动了手脚!”
我皱眉深思:“我听爷爷说过,生死薄的阳寿出现变化,唯有一种可能,便是他自杀了,命不该绝的时候自己抹了自己脖子,于是阳寿本该没活完,经此一变,生死薄就会按着他魂体离开肉身的时候重新更变记载,他们莫非都是想不开自杀了?”
沉钰上君摇头:“不,判官殿有记载,他们生前皆是猝死。”
“猝死?”我更加迷糊了,沉钰上君扬袖收回了轮回册,面色凝重的与我道:“小仙你近来多盯着些生死册的动静,关于这件事,暂时不要传扬,过几日待孟大司命述完职离开后,本君再将此事暗中禀报阎君。此事泰半是冥府之人下的手,千万不要打草惊蛇了。”
我镇定答应道:“好,如仙记住了。”
他侧首扫了一眼内殿还在晕着的谛听,有些为难:“本君还要去忘川府拜谒太清境前来的帝尊大人,他这样,本君委实不好带,罢了,小仙你先替本君看着他一会儿,等他酒醒了告诉他,让他不要忘记去忘川府朝拜。”
“好,沉钰哥哥,你尽管去吧,谛听有我照顾着呢。”我一脸坚定,拍拍胸脯仗义道。
他颔首,临行前刻意又顿了一步,执着轮回册敲了下我的头:“下次不许喝这么多酒了。”
我装作乖巧,指天发誓:“不了不了,一定不了。”
他不放心的又看了我一阵,随后才一拂广袖,大步离开:“本君走了!”
我目送沉钰上君离开后才安心进了阴律司大殿,彼时谛听那家伙已经悄悄化为了人形,如今正依偎着墙角睡的酣畅。
我不忍去打搅他清梦,便先拾起了阴律司几本启奏判官大人的奏折观看,奏折上依旧没有什么大事可操心,我看了几份,准备还是继续丢在这等牛头马面回来收拾吧。倒是沉钰哥哥说的那件事,有人偷拿了凡人的阳寿,这可是件大事,按着冥律来判,至少要先扒皮抽筋再扔进地狱的火炉子里多煮几回吧。
但凡人的阳寿也并非是想拿便能拿的到的,这种事情普通鬼差绝对干不了,说不准,幕后黑手还是个重要人物呢……
我在前殿等了谛听一个多时辰,谛听那厢才从浑噩梦境中醒过来,甫一醒来见自己竟在地上趴着,且头上还起了个大包,顿时便恼怒了,“说!是不是沉钰那混球嫉妒我平日里的女人比他多,所以他就趁着我喝醉对我下毒手?你瞧瞧,都把我打毁容了!”
倒了杯茶送到他面前,我俯身蹲下,手臂搭在膝盖上很是无奈道:“沉钰哥哥可没打你,你头上的伤,是你自己发酒疯时撞的,至于为何你躺在地上,是我怕你又发酒疯追着我咬,所以没敢将你扶起来。话说谛听哥哥,我是上辈子和你有仇么,你怎么一瞧见我就咬我,小时候我都被你咬了三四回了!”
谛听接过那盏茶一饮而尽,歉意道:“这也不能怪我不是,谁让你的本体是花来着,我是神兽,我师父救我出来的时候给我喂了几千年的雪莲,我习惯了,便将你也咬了……”
“哎!”我扶额重重一叹,“罢了罢了,我这都造了什么孽……对了,沉钰哥哥让我转告你,不要忘记去忘川府觐见帝尊大人。”
他刚撑离地的身子又噗通一声摔了回去,眼角乱跳:“帝、帝尊?他咋又来了?我能不去么?”
我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谛听哥哥我其实挺想问你,和帝尊抢女人的感觉,爽不爽?”
他抖着唇角讪笑几声,艰难的爬起身,拍拍袍子上的灰尘,“爽!爽死了!他每年都来整你一次,你也爽死了!”
我捂嘴憋住笑,谛听收拾了几坛子没喝完的酒,扛着便走,“你该回家了,我也该回家了,就这样,我们后会有期!”
言毕还朝我抱拳一礼,潇洒拂袖而去。
见他走了,我也收拾收拾准备回去。
回家没什么好带的,我便折了两枝判官殿的菩提花带着,上一次摘的菩提花已经养了半个多月了,也是时候换一束新的了。
迎着一路的阴风溜达到了家门,我伸手一推,院子中清风扫落叶,无人踪影。看来云川不在院中,那就是在房里休息了。我先进了自己的房间将菩提花插入花瓶中摆好,之后再准备去门对面找云川。
直接撩帘子吧,有些太不礼貌,可惜这房间也没来得及安个竹门,如今连敲门的方式都不能用。
清清嗓子,我咳了声,道:“云川?我回来了,你在里面吗?”
室内传来男子的回应,“小九,我在,进来吧。”
听见了他的声音我才放下心,撩开深色帘子进了他的房间,他房中整理的比原来宽敞亮堂多了,仙鹤烛台上点了三盏烛火,陈设简单却也整齐有序,令人看着很是舒服。
他彼时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丝质里衣长袍,长发未束,脸色略白,一双清明的眸仁流光溢彩,似繁星当空,似明月皎皎。玉白色的大手捞过屏风上一袭白袍,人也从屏风后迈了出来,橘光洒在他的白衣上,仿佛来人便是一束干净纯洁的白月光……
目光扫见他半敞的衣襟,未遮掩住的些许结实胸膛,我稍为羞涩的背过了身,“云川,你这是刚刚醒过来么?”
他道:“嗯,方才觉得有些累,便眯了几刻钟。”
我心神晃晃的点了点头,“哦,那我去外面等你。”抬步要走,他却忽然启唇道:“小九,别走。”
冰凉彻骨的手指搭在我的手腕上,激的我一个激灵。他的手……对了,做鬼是没有温度的,鬼的手都是这般冰凉,只是我们这些人已经修炼成了神,故而也就恢复了血肉之躯的体温。
我疑惑的转过身,见他已披上了白袍,神色还是恹恹的,“怎么了?”
他握着我的手腕走近我,结实的胸膛贴近我几分,我下意识的避开,他抬起另一只手撩开我额前碎发,温言细语道:“小九可会束发?我今日胳膊有些僵硬,可不可以劳烦小九帮我束一次?”
“束发?”我挑眉思索了阵,握住他的手,拉他去窗前的铜镜下坐着,一手拾起木梳,平静道:“我会啊,会一点点可能不大好看,若是不好看,你可勿要怪我。”
他勾唇轻笑:“怎会。”
我细心打理着他的长发,很是感慨道:“你的头发,好漂亮,又多又长,还如此柔软。哪像我的头发,有些干……以后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尽管叫我,只要我能做的,都会尽力帮你,对了,明天我准备带你去鬼市做两件新衣裳,给你买些东西。”
“小九,你今日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