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诧异一楞,心猿意马的伸手将令牌收回来,看他们这反应,应是的确如阿阙昔日所说,此令牌乃是魔后所有,可号令三军,也可用来证实身份。先时他将令牌给我时,我尚且还不将其当做重要之物,之所以一直带在身上,也是因为可做个念想,毕竟这令牌,是他亲手交到我手里的……
若早知此令如此有用,便无须再与其他人多费口舌了,好在是及时想起来了,若再晚些,便会又给云川添一分危险……
芙蓉女官见此物虽是惊讶,但终归不如两位将军惶恐。我端平嗓音与羽鹤将军道:“将军不必多礼,此令牌如今已经证明了我二人的身份,还请羽鹤将军立即出兵,前去围剿叛贼。”
“是,末将领命。”羽鹤将军起身与身后副将命令道:“传令下去,即刻整顿队伍,准备出发!”
“领命!”
天近破晓时分,羽鹤将军的队伍便浩浩汤汤的从知明湖赶往成域河,见他们黑压压的一片驾云而走后,我才放心与芙蓉招云飞回了魔宫。回到若水殿那会子,天上拨云见日,红日正从东方缓然升起,和煦的阳光洒满了整个魔界大地,一派安宁之景。
芙蓉女官陪我在莲池岸边散步,抬袖替我撩开挡在眼前的一排杨柳枝,低道:“当年先魔君与先魔后比翼情深,魔君一统九荒后,为了保护魔后的安危,便将帝令一分为二,一枚由魔君掌管,一枚由魔后掌管。两枚令牌皆是可号令魔界众生,见令牌,如见魔界君主。先王后娘娘陨落后,这令牌便合二为一了,先魔君临终前将这枚帝令传给了君上。帝后令的意义非比寻常,得之,大人您便是魔界毋庸置疑的王后了。君上能将令牌给大人,可见君上对大人之心,日月可鉴。”
“阿阙他为了让我安心,的确给了我许多温暖,我也晓得他待我好,只怪我,上辈子太过执着,才会让他受了这么多苦。”
“天下之劫,必然要有一个人愿意牺牲方可得渡,大人您不必自责,上一世你既是为了自己而死,也是为了君上而死。若无大人牺牲自己,魔瘴之气便会散遍整个魔界,魔界众生,都难逃那一劫。”
我无奈勾唇一笑,“也就只有你才会如此劝我,其实我觉得,我应该有些理解上一世的自己了,爱一个人,却不能开口,那该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啊。”
芙蓉亦是有感而发:“七情六欲苦,可望不可即是苦,擦肩而过亦是苦。”
“擦肩而过?说的乃是你和玄朗叔父么?”我小心试探着,她摇头,苦笑道:“由爱生苦,爱不得,却是连苦的资格都没有。”
我奇道:“女官大人今日似乎有些奇怪,难道是玄朗叔父他欺负你了?”
“上君怎会欺负我呢,只是想透了一些事……”
这些话,似是在那人间戏本子上最常见,而往往说这些话的姑娘,之前一定受过负心汉的刺激……所以,芙蓉女官定是被玄朗上君给刺激到了!
鸷鸟回来后亏了果果及时给他运功治疗,后又承了我些许灵泽,身上的伤得以处理后就先被裹成个残废留在了若水殿,轩越师兄听闻他回来了,便特意从后花园悄悄溜进来,欲要关怀关怀他。
芙蓉给他寻了个拐杖让他先用着,彼时他一瘸一拐的来到了我与轩越师兄身边,放下拐杖行动不便的在我身边坐下,倒了杯茶自饮自叹:“哎,想我一只血统高贵的凤凰,竟然也沦落到了这步田地,我这四肢啊,差一点就被那震神扇给震碎了,那东西真是看着普普通通,实则啊,灵力劲儿还怪大。”
“震神扇,不是听说,其乃昆仑的宝贝么,怎么出现在魔界?”
鸷鸟颓废的回我道:“早前就丢了,当日我主人才回归魔界,就被昆仑神尊给几十道帖子砸了过去。主人听说震神扇的下落在魔界时,也尤为惊讶,后来主人命人四下寻找,才得知扇子在那些混蛋的手中。此扇威力贼大,我才接近它不过半刻钟,就差些被它劈成了灰。看来只有主人亲自出手才能收了那震神扇喽。”
“震神扇织出来的结界是比较厉害,当下这三界中,威力最强的几把扇子,一把是上清境天尊手头的千钰扇,还有便是地府鬼君手头的紫光扇,另一把就是这昆仑神尊的震神扇了,听说一扇子能将人元神扇飞出肉躯外,实是让人避而远之。”轩越师兄感慨完了,又着急问道:“那咱们君上,他有办法降服那扇子么?”
鸷鸟骄傲道:“一把破扇子罢了,不足以为谈,我主人可是魔君啊,天底下就没有他解决不来的事情!”
“唔,我主果然是我主,实令臣等敬佩仰慕啊!”
完了完了,这两人又开始互吹了。
我打断师兄一脸憧憬,问鸷鸟道:“那阿阙可有说过,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什么时候能回来这个问题么……若是快的话也不过四五日的功夫,不要担心,只要两军一对头,这叛军就是输定了。只是……只是……”鸷鸟有些心虚的看了我两眼,欲言又止。
我追问道:“只是什么?”
“没、没事。”鸷鸟猛灌了一口茶,咳了声道:“还是等主人回来后亲自和你说吧,我,我就不说了……”
我新奇的皱皱眉:“什么啊,神秘兮兮的。”
轩越师兄瞧鸷鸟有心要躲着我的话题,便也帮衬着换个话题道:“嗳,你看那芙蓉女官,怎么一个人站在河边,像是在发呆啊。”
我也歪头随着轩越师兄所讲的方向看过去,“哦,芙蓉女官自从打知明湖回来后就闷闷不乐的,也不晓得在想什么,我猜啊,一定是前几日玄朗叔父不知如何惹到了芙蓉女官,这才令女官生了气呢。”
“啧啧,叔父那人平日里最是不解风情了,不过前天我还见到他们两人在河边散步,有说有笑的,怎么现在……难道是因为我那位四姨母?”
鸷鸟比我还八卦,“什么四姨母?”
“就是我娘的四妹,也是一族公主,昨儿来我家走亲戚,然后见到了我叔父,他二人一见如故,我四姨母很喜欢叔父,就拉住我叔父带她在魔界游玩,恰好昨日宫中有事务我拿捏不准,就请叔父前来做主,叔父与四姨母进宫时正好撞见了芙蓉女官,这不,该是就直接导致芙蓉女官闷闷不乐,不理他了。”
我摸摸鼻子,“叔父大人可真是,不解风情啊!”
鸷鸟又灌了口茶,“唔,说起来这件事呢,也怪芙蓉女官,毕竟两个人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下的亲,奈何大婚之日芙蓉女官逃了婚,这不,白白拆了一桩好亲事。若是当年芙蓉女官听话嫁给了玄朗上君,这还须得同别的女人抢么?更无需一个人害相思病喽。”
轩越师兄帮忙解释道:“芙蓉女官好歹是个姑娘家,与叔父两个人从来没见过面,加之年轻气盛,生些叛逆之心也是正常,凡间有句话叫做,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这两人就算大婚之日错过了,但后来不还是相遇了么,其实说句实话,我叔父对这芙蓉女官,还是有些心思的。自从多年前他们在魔宫相遇后,互相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两冤家聚头不但没有生出事端,反而还相敬如宾,互相生了好感,这啊,就是缘分。”
我附和的点了点头:“你说的对,缘分!”
“不过这说起缘分,我更想听的,是你和咱们君上的事情。嗳小师妹,你说若是我那些师兄师弟们知道,如今你的心上人乃是魔君大人,他们会作何反应?”
轩越师兄厚着脸皮凑了过来,我嫌弃的抿了口茶,心虚道:“我怎么知道他们是如何反应,况且,如何反应也和我无关啊……”
鸷鸟最近挺喜欢与轩越师兄一衬一和,亦是感兴趣的靠近我:“对啊,我也挺想听你和君上的事情!不如你说与我们听听,我们也好学习学习。”
我痴痴问道:“学习什么?”
“当然是学习如何让妹子乖乖自投罗网啊,在这方面,我一直觉得主人是我们的榜样,很值得我们学习!奈何不能得主人亲自指点一二,实在是损失啊,如今只能勉强听听实例,再自己悟喽!”
“学习你妹!”我一巴掌打在他受伤的胳膊上,疼的他顿时嗷嗷大叫了两声,我站起身,很是不悦的道:“你还是好好养伤吧!小心真变成了残废!”
鸷鸟双眼含泪:“九九你……哎,真是最毒妇人心啊!”
——
听说经了上回羽鹤将军与阿阙的内外夹击之后,敌军三万便已被消除了大半,近日魔宫连传三份捷报,依着轩越师兄所说,前方传来的消息里定下的归期便在这两日了。
算算时间,他走了也已有七八日了,如今凯旋归来,我是该替他开心才对。不知这些时日里,他在战场可有伤着什么地方,可有日渐消瘦……
这两日间我同往常一般被禁足在若水殿不得自由,不过即便如此,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还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当然,全得仰赖我那位代为总掌王宫大权的轩越师兄。
梧樰那里自然也没有旁事了,有果果陪在她身边,给她端茶送水,好不殷勤。而送了多日的汤水后,果果竟然突发奇想的前来问我,说想要求一种增长修为的灵丹,好给自己涨涨灵力。不过……我却是觉得,他的目标似乎并不在于涨灵力,而在于如何改变自己的性别这个问题上。
这世间,不管是人是妖,只要有了一个情字,这七情六欲云云,便已修不净了。
晚来时分我带着水儿前来月下赏花,当今正值月上柳梢的时辰,门外一弯茶花开的正是娇艳如火,月光汇于嫩黄花蕊中,撩动着花盏内的两缕灵气,金银两道光泽相互交缠,萦绕盘旋于花盏深处。
我撩起广袖,伸手摘下一朵茶花,将其置于园中央的一只大水缸中,茶花朵朵浮于水面,似漫漫仙河内飘荡游弋的盏盏莲花灯。
水儿呈了一把银剪刀给我,我接过东西,细心打理着园中的花草。
“大人以前好似并不喜欢养花弄草,怎么现在也喜欢摆弄这些东西了?”
我轻答道:“是啊,以前不喜欢,是因着没有时间打理罢了,以前在泰山府随师兄们修炼的时候,每日都是起早贪黑,衣不解带的。后来回了冥界上任,又要着手处理两桩案子,更是不得清闲。现在好了,在魔宫又没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做,偶尔也就能腾出时间多学学养花种草之道了。”
水儿大着胆子打趣道:“奴婢倒是觉得,大人您这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我摘下一朵花好奇问道:“为何这样说?”
水儿乖巧道:“水儿大胆猜想,大人您之所以也喜欢养花种草,必然……也是和君上有关,奴婢曾听娘亲说过,若喜欢一个人,必也会喜他所喜,念他所念。”
“喜他所喜,念他所念?”我低笑了声,不反驳道:“也许,如你所说吧。”
剪下两枝开的艳丽的茶花,我将花枝交给了她,打发道:“去帮我把这些花养起来吧。”
水儿恭敬接下花,点头规矩道:“是。”随后便转身朝着月光的另一头奔了过去。
我见她的背影消失在了夜色中,便也拍了拍手继续就着月光赏花,花间灵光盘旋于枝头,我垂眸看着手边袖角的这些花痕,深叹了口气道:“今夜的花,开的可真好,只是可惜,如此美景只有我一人在赏。也不晓得,云川究竟什么时候能回来……”
有寒风袭入后背,吹得人脊骨发凉,我抱臂搓搓肩膀,觉得有些冷。
手方在胳膊上搓了两回,便觉肩上一沉,有人将一袭墨色披风搭在了我的肩上,帮我御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