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罢后只扬袖示意青山大人退下,等其走后才将我拉去他身畔坐下,携着暖意的指腹在我眉梢眼角温柔抚了抚,“九儿,你记住,本座这辈子,只会有你一个妻。”
“阿阙……”
“这几日你不管听到了什么消息,都不许相信,你可明白,嗯?”他满目关怀的嘱咐着我。
我看着他的眼睛,咽下嗓门中的话,终究还是应道:“好。”
其实我想问一问他,为何又要娶丹朱,为何,要狠心将我送走……但他的一句承诺,便彻底打消了我想去询问他的心。
我晓得,他无论如何做,都是为了我好。我也晓得这世上芸芸众生数千万,唯他一人,不会欺骗我……
前去剿灭叛贼的大军凯旋归来,晚间阿阙照例在临渊殿设庆功宴,宴上携了丹朱前去,歌舞声色,直达破晓。
阿阙离开若水殿后便顺道将我的禁足令也给解了,对外宣称三日后将我驱逐回冥界,如此,算是给丹朱的一个交代。
而这殿外喧嚣热闹的三日,我多是留在若水殿研究乐谱棋谱,对于外面的传言,一概不听。
倒是轩越师兄后来入殿寻我,无意之间提及了阿阙要娶丹朱公主的原因,让我悟出了些许门路。
“当日剿灭叛贼的时候,夜灵族曾向君上提了一个条件,那就是此仗若是胜了,君上须得择日迎娶丹朱公主,如此夜灵族与魔宫,便算是姻亲了。夜灵族的势力本就庞大,若是丹朱公主此时嫁给了君上,那夜灵族日后的势力,必然更是会令人忌惮。夜灵族想利用那个痴傻的外孙女达到自己的目的,倒也算是聪明。想当初为了走这一步棋,夜灵族上君那个老王八蛋可是耗费了不少心思,三万年没认的外孙女,竟如今想起来要带她认祖归宗,改名籍归入自己族下了,真是走的一手好棋啊。”
夜灵族想借用丹朱来了解阿阙的一举一动,若是丹朱嫁给君上,对夜灵族来说便是帮了个大忙,从此以后夜灵族的势力会增长更猛,且若是丹朱真的会如他所控制,有她在阿阙身边,对阿阙而言,便是颗随时都可发作的火药。
不过相比于夜灵族,我其实更佩服的是丹朱,至少她懂得利用自己的外祖父从而达到目的,不但没有露出半丝破绽,还能借他人之手成全自己,真可算是老谋深算。
但仅这一件事,尚且不算是惊天动地,最是热闹的一件,当属魔君拿了禾陵君这一出。
当然这件事的始末,我是没有机会亲眼看见了,后来还是得亏了轩越师兄,这才能令我一饱耳福,将这场最为轰动热闹的戏给听完整。
说起大军凯旋而归的第二日,羽鹤将军便与柳长君将军联名上书,将禾陵君以私通叛党,盗窃军令的罪名给告到了临渊大殿,对于此等大事,魔君自然也要重视起来。于是魔君便下令,命玄朗上君亲自将禾陵君给绑了过去。禾陵君起初还义正言辞的矢口否认,每每解释皆是顺口自然,前因后果也编的顺畅,令堂上听审的几位上君差些都信了。
羽鹤将军与柳长君将军在临渊殿中与禾陵君唇枪舌剑的争辩了半个多时辰,奈何口才不好,全都占了下风。两位将军被逼的没有退路之下,又将丹朱公主身畔的侍女给拎了过来,那侍女受不了大刑,又是出于对自己主子的嫉妒之心,便将他是如何与丹朱公主计划盗取军令之事全给说个一干二净,只不过,关于禾陵君的事实的确也说出了一大半,但关于丹朱公主的言辞,却有几分假意欺瞒。因她一口咬定是禾陵君利用丹朱公主盗取的军令,从而令禾陵君寻到了可趁之机,几番辩解之下倒是将那侍女给加了个以下犯上的罪名。
眼见着两位将军要吃亏,关键时刻魔界闭关的大长老突然出面,言他曾打伤了假传军令之人,只要看其身上可有魔界密功的内伤,便可证明军令是否为他所盗。那禾陵君自知自己逃脱不掉,便几番阻拦,最后还差些与大长老打了起来。但禾陵君说到底也只是个小小族君,魔界大长老出手,他又怎是对手。于是三招下来,他便原形毕露了。
而调查这件事的同时,还牵扯出了当年阿阙前去凡间历劫,一缕魂魄总遭人暗杀的事情。大长老寻到证据,证明三年前私闯四海水宫的刺客便是禾陵君,于是新账旧账一起算,禾陵君终是赖不掉了。大长老提议要将禾陵君推入斩魔台,可阿阙却以大婚之日不宜见血腥为由而将其压入魔域,容后处置。
禾陵君这回子彻底算败下阵来了,轩越师兄一腔热血讲的可谓绘声绘色,真让我忽然发现,他还挺有说书的天赋的。
然最为有趣,也最为令我奇怪的一个件,是那丫鬟到底是如何想的,既是妒忌之心,又为何要替丹朱隐瞒?
于是后来我又缠着轩越师兄问这件事,轩越师兄那时候同我道,那丫鬟当初也是赤影族的子民,因是早早进了宫,便逃过了灭族一难。在魔宫的时日里,误打误撞遇见了禾陵君,对他一见倾心,后来奉命去侍奉丹朱,因丹朱是她的旧主,所以便对丹朱格外忠心,但自从知道禾陵君的心上人乃是丹朱之后,她便生了妒忌之心,一边是自己忠心的主子,一边是自己爱的人,女子么在感情方面总是会过激些,于是为了报复禾陵君,她只受了两个时辰的刑罚便将事情吐的干净,至于在殿前为何不揭发丹朱公主的事情,只将罪名推在禾陵君的头上,其实也是阿阙的计策。
那丫鬟后来九死一生回到了丹朱公主的身边,以为了保护丹朱为由,求得丹朱同情,一场苦肉计令得丹朱信以为真,当真以为是她忠心护主,才不得已出卖了禾陵君,如今不仅不责怪,还将她继续留在身边侍奉,一者也是被那丫鬟糊弄住了,二者,是想做做样子给阿阙看,好证明自己是无辜的。
阿阙在此事后并未迁怒于丹朱,大抵是美男计用的好,丹朱这几日都沉浸在成婚拜天地的喜悦中。而阿阙亦是时时陪着他,起初我无意与他们碰了面,阿阙黑着脸训斥我的样子,让我都差些信以为真了。
回想上一辈子,我便是因着丹朱与阿阙大婚之事,误入了丹朱设下的圈套,这一辈子,我定不会再重蹈覆辙,继续相信她了。
三日期限已经尽数过去了,这三日间魔宫发生了太多事情,我虽是极为担心阿阙,但我却清楚,自己现在还不能靠近他,不能打乱了他的计划……
芙蓉女官在为我整理包袱,我在门外吹了半晌儿的风后,芙蓉女官看不过去的提了件披风给我遮上,低低同我言道:“近来魔界的风寒,大人还是不要总在外面吹风了,万一寒了身子,难免是要受罪的。”
我拢了拢肩头披风,轻笑道:“无妨,我哪有你想象中的这般脆弱,咱们修炼成仙者,都是寒暑不侵的,等闲的凉风吹了,顶多是打个喷嚏,不会伤身的。况且,这才刚刚太阳下山,还没到风寒的时候呢。”
芙蓉女官亦是陪我一起昂头看天边的晚霞,淡淡道:“大人的包袱,下官已经收拾好了,明日下官就送大人离开魔界,大人可还有什么要嘱咐的么?大人这一走,不知多久,方能再回来。”
“没什么嘱咐的,这里是魔界,我唯一牵挂的也就只有阿阙罢了。”
“君上他,送大人走,也是逼不得已。谁知道两日之后的魔界,会变成什么模样呢……”
“两日后的魔界?”一句话勾起了我的怀疑,芙蓉女官目光躲闪的拧了眉心,赔笑道:“没、没什么……后殿还有些许事情要下官赶去处理,下官先行告退。”
我不解的愣了愣,见她脸色奇怪,便只好点了点头应允道:“好。”
芙蓉女官得了回应便恭敬退下,花亭里一时也只剩下了我一人。
这么好的风景,怕是明日,就看不见了吧。
清风拂起一弯花海似火,我站在风中又赏了两刻钟的花,后打算回殿歇息时,却见一墨衣宫女迈着小步低头从那边迎了过来。
那宫女朝我行了个礼,唯唯诺诺道:“君上吩咐奴婢来请大人前去依兰亭一见。”
“君上?”我盯了那小姑娘一阵,有些怀疑的问道:“魔君大人怎有如此好的雅兴,要请本官前去一见?小姑娘,你莫不是通禀错了,本官这里可是若水殿,不是朱雀殿。”
这个时候阿阙不会轻易见我,即便是见我,也必定不会命一个小侍女前来传话,看她的模样,我颇为眼生,大抵是那些人又不晓得在玩什么花样。
小侍女听我如此说,忙辩解道:“大人误会了,奴婢确实是奉君上之命前来请大人的,君上说,日前开罪了大人,今日便在依兰亭给大人赔罪……大人,若是奴婢请不动大人,君上会要了奴婢的命的。”
这个说法倒是挺聪明的,只可惜阿阙那厢,无缘无故又要背上一个残暴无情的名头了。
我拂了拂袖子,掸去袖口皱褶,大度道:“罢了,看在你家魔君如此诚心的份上,本官就去一趟,在前面引路吧。”
小侍女当即欢喜顺从道:“是,大人这边请。”
正巧,我也想知道这些人究竟想要打什么主意。
看小侍女引路的方位,依兰亭该是在魔宫偏僻之地,这些人实是聪明,还晓得寻个不容易察觉的地方下手。
绕过了两座假山,穿过瀑布,终是见到了那人的庐山真面目。
彼时月明星稀,夜色将将好,一盏白纱灯悬于白玉亭外,银光自亭上洒下,融于石桌上一点橘色内。风微微摇曳着孤灯烛火,清晰勾勒出女子的背影来……
果然是她。
将我送到亭外,那小宫女便也悄无声息的偷溜了回去,消失不见。我回首看了身后一眼,见其已逃,便也提起了心,如她所愿的走了过去。
“丹朱公主真是好雅兴,入夜来亭中赏月,着实惬意。”我走了过去,见桌案上还燃了一炉香,置了两盏茶,便嗤笑了声,“只是不知丹朱公主,为何要假借他人名义,约本官出来呢。难道公主是觉得,以公主如此尊贵的身份,还不足以让本官赏脸一来?”
那个背影闻言也轻笑了声,缓然转过身来,美人儿粉面如桃花,温婉大方道:“花判大人真是说笑了,丹朱只是一个亡族公主,何来尊贵一说,今日丹朱只是借君上之名,代君上向大人赔罪的。”
“赔罪?本官可不敢当,万一公主这千金娇躯再生了什么差池,到时候本官又要做冤死鬼了。况且,本官明日便离开了,也不想落得个声名狼藉回去。”
美人儿笑声如铃,执起桌案上的两盏茶,一盏送于我:“大人,前事如何,都是丹朱的错,是丹朱开罪了大人,这杯茶,就当是丹朱向你赔罪。”
我扫了那茶一眼,不领情的勾了勾唇:“本官一直没有觉得,丹朱公主与本官有什么仇和怨,既然丹朱公主如此看得起本官,这心意本官是领了,只是这茶,本官向来不爱饮茶品酒,茶水,便是算了吧。”
她眉眼弯弯的看着我,见我不接那茶,便又道:“大人是害怕,丹朱在茶水里面下毒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