谛听老人家是冥界的南北通,终日流连于花街柳巷,冥界的大小店铺,犄角旮旯,他闭着眼睛都能摸清楚。说起来我幼时初见他,他还是个少君品阶,最喜与黑白无常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彼时爷爷带我上街买糖葫芦,他一见我便喜欢的不得了,倒不是因为旁的,而是这厢有个喜欢捏人脸蛋的癖好,我那时候生的粉嫩乖巧,又是满腮的婴儿肥,故而就更得他喜欢些了。
按着冥界的辈分来算,他都可以当我爷爷了,但这厮一直坚信自己还是个英俊潇洒的翩翩美少年,从不允许我叫他爷爷,只许我叫哥哥。
但想来叫他哥哥也不是吃亏的事情,反而还落着了便宜,我在冥界的那三百年里,每次有人敢欺负我,只要报上他的大名,保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久而久之,他就成了我除了爷爷之外第二张护身符了。
再次踏入这冥界繁华之地,我忽然间有些感触颇深。
青藤蔓攀爬在树枝丫上,两畔佛摩树参天,蜿蜒向前在尽头处分出了一缕银光,鸭蛋大的夜明珠悬于的树梢之上,温柔的余光透过花痕洒下来,余给广袖两绺淡粉色,佛摩花浮在枝头悄然绽放,银光落于花瓣上,清莹透彻,形同水玉,状同灯盏。
一片花瓣自枝头脱落,摇坠落于衣袍下,我抬起步伐,有意避了些,唯恐伤了这些美物。
摇曳余光拉长了我与他的影子,他摸出一把玉笛称手,轻叹道:“都来了冥府半个月了,你打算,还要装到何时?虽然其他三个判官都已经知道你身份了,平日里公务也都是由他们帮你代为处理,可,你总不能要一直这样下去麻烦他们吧,况且你现在干的都是阴差要做的小事,勾魂索魄什么的。阴律司掌管阴律,手握生死薄,你可不能把正事耽搁了。”
我恍恍点头:“这个嘛,我既是过来了,就得提前帮爷爷整顿整顿判官殿的鬼差作风,只有打入群众,才能更了解群众嘛!”
“得了吧,自从你来了判官殿,那些鬼差三天两头去陆判面前告你的状,说你玩忽职守,说你偷懒懈怠,说你偷鸡摸狗!”
“啊呸,偷鸡摸狗能用来形容我么?我这样做,也是有原因的,毕竟,爷爷让我查的事情现在还没有眉目呢。”
谛听握着笛子敲了下我的头,嗔怪道:“你总有借口。”目光落在眼前耸立起的高楼处,他面露喜色:“罢了,今晚带你出来玩,只谈风月,不谈公务,这是家新开的花楼,听说今晚会有不少美色现身,男女皆宜,走吧,怡情养性去吧!”
他薅住了我的手,我赶紧止步,扼住他的手腕警惕正直道:“谛听哥哥,你这是准备干嘛,带我进青楼?你知道,我、我现在是没办法陪你怡情养性的。”
“你……”他上下打量了我一遍,点了点头:“你可以啊!虽说你是……但你没听见我方才所说么,男女皆宜,这楼子里可不止只有美艳小姑娘,还有俊俏小郎君呦!”
“啊?”我略为汗颜,他挑眉循循善诱:“你看看你,在泰山府都已经吃了三万年的素了,回家了也该开开荤了,听说今日的小郎君很是养眼,个个不但生的好身材也好,这样,我答应你等会儿掩护你,你喜欢哪个小郎君,便尽管上去为非作歹,不要害怕,还有哥哥给你做后盾呢!”
“啊!”不等我转过神来,谛听这厢就已经抓着我胳膊在前开路了,一路奔进了面前那座花里胡哨的花楼子。
我以前从未进过这等鱼龙混杂的地方,自我懵懂起爷爷就把我送去了泰山府,师父老人家的座下,师父教我修炼,逼我清心寡欲,虽然我上头有一百零九个俊美师兄,但我敢确定,若我有那狗胆在师父老人家眼皮子底下觊觎师兄,他便有脾气一巴掌拍死我,顺便再将我扔去山下的臭水河里喂鱼。
碍于师父大人的震慑力,我活活当了三万年的尼姑,此时忽然一脚踏进了万丈红尘,有些激动,还有些小害怕……
楼子里花灯璀璨,十里烟华,及地帘幔后是几位貌若天仙的姑娘在弹琵琶吹笛子,曲子甚是好听,比我在泰山府听到的那些仙乐更加入耳些。楼子的风格也不似冥府,雕了龙凤的栏杆上攀满了树枝丫,枝头盛开着点点桃花红,屋顶正央是一盏能填满整个屋顶的浮世花,花蕊做灯,尤有蝴蝶绕梁起舞。
谛听是这种烟花地的常客,故而就算此时高堂满座,也有姑娘来引他寻个好席位。
不过,这怕已经不能算是好席位了,而算是风水宝地了!
席位正前方便是歌舞台子,一侧姑娘前遮挡的红纱已经无用了,坐在此处正好能错开死角看见姑娘们的花容月貌。这些姑娘,真是太了解谛听了!
“今夜带了小弟前来,特意来给你们捧场,尔等有什么压轴,快快献上来。”谛听执着玉笛敲在掌心,顺便同美人儿耳语一句:“啊对了,我这位小弟的口味颇为特殊,听说你这里有几名才艺双绝的小郎君……”
年轻的花楼老板顿时意会,握着团扇遮住半张绝世容颜,千娇百媚的伸出纤纤玉指推了下谛听,酥软可人的应道:“明白了上君大人,七娘这就去吩咐。”
满面春风,笑靥如花。
我迫不及待的炸毛了,跳了跳眼皮道:“什么叫我口味特殊,我怎么口味特殊了?我可是硬被你扯过来的……”
谛听侧身摁住我的肩膀,笑容可掬:“别着急,正是因为你是为我而来,所以,哥哥自然要多照顾照顾你啊。”
“你……”
“嘘。”谛听眼中擦过一抹狡黠,胳膊搭在我肩膀上威胁道:“这里是鬼市繁华之地,只要有个风吹草动消息立马会传遍整个冥界,你安静些,要不然暴露了身份可就不好了。”
我暗暗捏拳,很是生气,“哼!”
谛听安抚罢我,目光往台子上一瞥,落在了上场的桃花面佳人身上,“呐,他们到了。”拍了拍我肩膀:“看中哪个,告诉本君,本君替你掏银子!”
我白了他一眼。
聒噪间那红衣桃花娘子已施施然的执扇掩面,于台上站定,明眸善睐风姿绰约地用着酥人骨髓的嗓音道:“各位客官,各位大爷,今日是我们风月楼新开张之日,七娘特意为诸位看官准备了另一场别开生面的歌舞,还望诸位大爷看官能够喜欢。”
彩色衣袖一挥,自台下便匆匆走上了两列身着白衣长发未束的男子,手里提着无字白折扇,足下未着寸履,看样子是上前来献舞的。
七娘旋即化作一簇桃花散去,而那上台的舞男们个个面容姣好,眉眼如画,姿色气质皆是上乘,与我那一百零九位师兄有的一比。
琴笛相合声自及地的红纱帐后传了来,这琴声,好是通透。
余光无意瞥到了红纱深处抬指拨琴的男子,尚未来得及看歌舞,目光便被那人深深的吸引了过去。
因要与台上舞姿相称,连奏乐的乐师都换成了男子,几名男子弄笛弹琵琶间,唯有那抚琴者一人,气质出众,清静的像是一朵无暇的白云……
一袭白色锦袍,袖口用浅金色丝线勾勒出了祥云模样,白玉冠束发,凤眸清澈如水,不染寸缕红尘污浊。
啧啧啧,这哪里是鬼啊,这简直是神仙。
那张俊逸的容颜上鼻梁高挺,薄唇如两片杏色花瓣,眉目刚毅,既有与生俱来的尊贵,又有看遍浮生的玩味……
这简直,比我那几位师兄还要俊俏啊!
“嗳,小仙子,莫非是瞧上了里面那些抚琴的?”谛听拿笛子戳了戳我,不合时宜的将我拉回神,我低头收回目光心虚道:“没,我怎么会看上红尘之人。”
与其说他是红尘之人,不如说他是立于九天云霄俯瞰众生的神,在他眼里,除了清静,再不能寻到其它。
“这些可不一样。”谛听兴致勃勃的俯身凑过来:“这些啊,都是清倌,和跳舞的这些红倌不一样的,不过你既然喜欢,还是可以破破例的,本君这里银子够多,今夜就让他们陪你几个时辰。”
“啊!不、不不行,我是……怎么能与男人……”抱住自己,言语也被吓得结结巴巴。
谛听眸中带光道:“都说了是清倌,你还怕他们吃了你不成,这些人啊,虽然流落烟花之地可是性子却比谁都高傲,你能瞧上他们,他们未必还能瞧上你呢。”
“这也不行,若是爷爷和师父知道,我怕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谛听完全不听我解释,招手示意七娘,“这里是冥界,你哪天的太阳都见不着。”转而又与走过来的七娘道:“那几个,都要了,寻个合适的地方,好吃好喝照顾着我的兄弟,呐,这是赏你的。”大方的从袖口捞出一颗红宝石珠子。
七娘的脸都快笑成一朵花了,眼神示意身后丫头前来擒我,我激动的站起身反抗,“谛听!你、你不能害我,我这万年修行不易,你别……”
谛听嘚瑟打断道:“知道你修行不易,又不是拉你去下轮回,只是喝喝酒谈谈音乐谈谈天,当然你若是想择出一个小房来双修,也是可以的。”
“谛听,谛听!”
后面的话还没吼出来,我便被两个娇小的丫鬟给生生拖去了楼上房间……
动手吧,身份不保,不动手吧,清白不保,我花如仙活了这么大还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这若是……我以后怎么嫁人啊!
欲哭无泪下,起初弹曲的那几名潇洒男子也毫不拖沓的上了楼,进了房间,顺便插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