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大男人,不晓得这次又在私下达成了什么交易。不过,去便去吧,就当是陪陪无忧,反正旁人又看不见我们。
“好了,无忧,你先收拾收拾,二哥在外面等你。”谢无伤没再说旁的,起身要走。
“哥哥。”无忧倏然站起来,绷直身子朝着他的背影唤了声,唇角微动,欲言又止。
谢无伤回首,“怎么了?”
无忧低下头,一双纤纤玉手紧紧抓着袖角,犹豫了良久方苍凉一笑,摇头情绪失落:“没什么,我就是,想唤一唤你。”
谢无伤眉头微皱,目光深深的看着她,呆了一阵。
回过神后又继续大步往门外走去,步子有些乱。
云川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也出去。”
“唔,好。”
两人相继离开了无忧的厢房,无忧怔怔站在原地愣了良久,眼神中的伤怀似要凝结成泪水,决堤而落。
我不大能能理解她为何会如此,起身缓缓走到她的身畔,顺着她的目光瞧过去:“无忧,你对你的这个哥哥……”
有异常,绝对有异常!
起初我还未发现,只是这两日相处下来,我总觉得无忧与谢无伤之间,似乎并非单单有兄妹之情。无忧看谢无伤时的眼神,与谢无伤言语时的谨慎小心,以及对这个哥哥的依赖,种种迹象都表明,她与谢无伤之间的关系绝不简单,莫不是,无忧的心上人就是谢无伤吧!
无忧心虚的收回目光,葱白纤长的玉指胡乱搭在广袖上,作势轻理,“没,没什么,没什么。”
语无伦次,目光闪烁,口中说着没什么,实际上一定是有什么……怪不得她总是说自己羡慕我,羡慕我潇洒自由,羡慕我无拘无束,原是她这只笼中鸟,也早便有了破笼而出的心思了。只是这丫头实在太傻了,竟不晓得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个道理,谢无伤一表人才,性子也是稳重,且还是侯门之后,假若这次平反成功了,他便是侯爷了,到时候定会有无数姑娘争着抢着要嫁,她不早些下手,怕是要吃亏。
细想间她已经行到了朱红色雕花的衣柜前择出了一件衣裳,正欲要去屏风后换上时,我却是先一步将她那件衣裙给接了下来,她不解,傻乎乎的看着我:“仙姑娘?”
我将长裙上下打量了一通,重新塞回柜子里,边替她寻新的边与她道:“你这件太素了,穿了显得病恹恹的,我替你择一件,你换上,保准你那二哥耳目一新。”
“可……仙姑娘……”
开口要阻止,我已从衣柜中挑出了件勉强算是有生机的衣裙,照着她身形一比,顿时觉得称脸色许多,“就这件了。”
施法扬袖一挥,那衣裙已经替换下她原本所着的白纱裙,黄衣红叶,虽是艳丽,但看着当真比那白衣裙好上千万倍。
“仙姑娘,这衣裳会不会太艳了?”她不知所措的蹙紧娥眉看我,我拉着她到梳妆台前坐下,给她卸掉发间的玉钗珠花,“当然不会,你只是穿白衣穿的习惯了,所以一时接受不了其它颜色,你身有顽疾,自幼便脸色发白,气血两亏,若是还穿上白衣裙,就更显得人没有精神,娇作病态了。你看你身上的这件黄衣,颜色正好,又不失清雅。你这大家闺秀穿着,极为合宜。你且等一等,我帮你挽个好看些的发髻,你看你啊,浑身上下除了白衣裙,便是白玉簪,白珠钗的,看着多单调。”
她安静的坐在铜镜前,有些痴傻的看着镜中自己,唇角抿起一缕苍白的笑:“仙姑娘,你对无忧,可真好。”
指尖来回穿梭在她的青丝间,我娴熟的择了枚珠花给她固定青丝,“我们现在也算是同住一个屋檐下了,你以后便不要总叫我仙姑娘了,叫我如仙吧,仙姑娘这个称呼,着实很生疏。”
“嗯,如仙。”她乖乖的点头,轻道:“我自幼便被深藏在闺房,父亲母亲将我视为珍宝,允我任何条件,可独独不愿让我出门结识新友,我没有什么知心朋友,认识的也只是当地乡绅家的千金小姐。来来往往,都不过是诗词歌赋上的事情,从不曾谈过要穿什么衣裳,也从没有人像如仙这般,愿意与无忧亲近,给无忧挽发簪花。”
我给她挽好了一束发,大功告成的伸指去择珠钗,“以后你便有了啊,我虽不能在人间久留,但至少还能陪你一两个月。”
指尖停在一枚红梅步摇上,我捡起步摇,插进她的发髻,又拾起了几枚珠花做陪衬,见镜中的美人儿已经盛装打扮完毕,便扶着她的肩头问道:“你瞧瞧,可是同以前不一样了?”
她亦抬袖抚了抚自己的发,没有血色的唇角上扬,眸仁明亮,“是不一样了,比以前好看多了。”
“那是,本姑娘出马,保准如你所愿。”
她站起了身,回首看我,拉住我的手拢在冰凉的掌心,“无忧三生有幸,得见仙者真颜,又得以这样一位好友。”
“你啊,只是素日里将自己逼得太紧了,若是你愿意放开,一定活的比现在快乐。”我很是无奈的点了下她的鼻头,缓缓道:“有时候,我其实也挺羡慕你们凡人的,短短一世,却将人生的酸甜苦辣都给尝了一遍,不似我们这些当神仙的,千年万年如一日,即看不见时光流逝,也感受不到人间冷暖。正如我师父所说,人生本就是一场修炼,这场修炼,却是比我们神仙遭受万道雷劈都有用。”
“神仙也会想做凡人么?神仙无忧无虑,逍遥自在,没有三千烦恼丝,多好。倒是我们这些做凡人的,一生经历八苦,这八苦,每一苦都令人痛彻心扉,做凡人,太难了。”
我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你没听说过,只羡鸳鸯不羡仙在这句话么,由此可见做凡人也没有你口中所言的那般难过。”
她动了动唇,呢喃重复道:“只羡鸳鸯不羡仙……无忧也想只羡鸳鸯不羡仙一回,可是无忧怕……”
“没有什么可怕的,喜欢便大胆的去追,去接近就好。你们凡间有句俗语,我觉得还是挺受用的。叫做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你不试一次,又怎么知道你心中的如意郎君,他是不是也喜欢着你呢?”
“我……”依旧犹豫不决,她惆怅的抬手捋着自己的青丝,“怕只怕,到最后连兄妹,都做不成了。”
兄妹,看起来,我还真的猜准了。
“不会的,你若是不放心,赶明儿我替你走一趟天上,帮您瞧瞧你二哥的红线那头到底系着谁,若是你的话,我就只好先恭喜你们了,若不是你的话,我就快刀斩乱麻,咔嚓了!”
她被我一言逗笑,眉眼弯弯,清秀可人。
时辰也已经不早了,门外还候着两名大男人,想必也等的着急了。
我扶着无忧出门时,那树下的白衣男人当真有一瞬的晃神。
无忧本就是个美人胚子,奈何一直以来都太过守规矩了,这才令自己循规蹈矩,全身芳华尽掩。若她肯细心打扮,肯尝试新鲜事物,一定是个惹人疼爱的绝世美人。
无忧小心翼翼的走到谢无伤面前,咬住唇角,低低唤了句:“哥哥。”
男人在这声哥哥中回了神,仓促收回目光,负手而立,轻咳了一声,略带掩饰:“嗯,无忧……你今日这打扮,甚好。”
能换得这谢公子的一句甚好,实乃是难得。
谢无忧本是强装镇定,奈何谢无伤这淡淡的甚好两字飘过心头,彻底扰乱了女儿家心底的一方桃花潭,双面霞红又开始愈演愈烈……
谢无伤看起来也是不通情事之人,这两个不懂情爱的人撞在一起,若想击起一层水花,可真是难上加难啊。
云川慢步挪到我身边,一袭紫衣潇洒自然,眉宇英气坦荡,放轻了嗓音与我道:“谢小姐看起来,也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这一身鹅黄衣裙,恍若天人。”
我侧目,正声提醒道:“你觉得好看?好看也没用,人家已经有心上人了,你就算看上……也不能拆散人家姻缘不是?”
瞄见他眸底浮上的几缕诡异,我佯装不在意,双手背在身后浅浅嘟囔,“原来你喜欢这一类的姑娘啊?大不了以后回到冥府,我再给你择个同类型的……拆人姻缘着实不好,况且你们阴阳相隔,是不能有感情的……”
就算云川真的喜欢那姑娘,就算我真的希望云川能有个好归宿,可这种犯天规冥律的事情,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云川去自取灭亡,看在我们是朋友的份上,我也是有责任教他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云川静静看着我,默了良久。我鼓了鼓腮目光躲闪,不好,这厢每次沉默后都能一语惊人,堵得我没话说,这次不会又要憋着放大招吧……
两片枯叶落下枝头,他垂袖,肢体上动了一动,续而凑近我些,温热的吐息扫着我的脸颊,暗夹几分茶花香,“我何时说过要拆人姻缘了?小九,你可知我此人性子执拗,认定的事情若不达到目的绝不放手,我已认定要等着你嫁给我,共同探讨双修大道,此目标不达成,你觉得,我会轻易罢手么?”
“咳。”我猛地被呛住,还真是一语惊人啊……这回子我也脸红了,警惕的往旁侧大迈一步,脸部抽筋道:“你、你做梦去吧,我、我才不会与你,与你……”双修两个字简直难以启齿啊,拂袖装生气,背过他支支吾吾又强调了一遍:“反正你做梦!”
他厚颜无耻的挑眉,又厚颜无耻的贴了过来,握住我的肩头郑重其事道:“不着急,我们以后的日子还长,可以慢慢培养感情。”
“你!”
一时竟无言以对。
苍天啊,我上辈子究竟是造了什么孽,为何要让云川如此折磨我……为何总感觉他如今的眼神里,满满都是要将我生吞入腹的欲望,我这,算不算是引狼入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