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不改色的握着长剑,阴冷的脸已经铁青的无法形容了,刀刃抵在脖子上,脖子有些凉,还有些疼。倏然他握着刀柄手腕一动,刀刃的银光打在我的容颜上,照的我睁不开眼睛。须臾,他又将剑放回原位,语气更阴寒了:“是你!”
我浑身抖了一抖,毛骨悚然的悄悄躲开他的剑锋,完了,这下彻底是被认出来了……
左右都是要死,与其被他威胁着,不如……我趁其不备抬起手指,捻住了他的剑刃,身子灵活的往后一仰,脖子安全从他的剑刃上挪了下来,抬掌凝起灵力,一掌劈向了他的心口处。
他警惕的往侧一躲,避开了我的攻击,收剑飞身后退几丈,唇角扬起了个嘲讽的笑容,“雕虫小技,还敢在本君面前献丑!”
一掌击在地面上,震得地壳晃动,令人站不稳身子。我勉强站定了步伐,抬手亦是幻化出随身的宝剑,剑刃入地,撑住重心。可他方才那一掌可并非是晃晃便够了,不久便自地缝中钻出了道道黑气,黑气妄图攀爬到我的身上,我先一步踮脚飞起,离开了地面,缓然落在了一处红砖碧瓦的屋脊上。
他并没有打算要放过我,见我飞身上来,亦是一个转身便出现在了我身后,挥剑划破长空,一道煞气紧逼我而来,我仓皇转身,旋身欲要躲开那一剑,没想到技不如人,还是被他给划破了胳膊。
我低头扫了一眼胳膊上的血迹,目光不敢多停滞,扬起长剑便挡住了他砍过来的一剑,他转动手腕收回剑刃,一手又动作极快的朝我肩头劈了过来,我应接不暇的用灵力去接,可惜修为悬殊太大,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这一接还是没接住,身子被灵力撞飞了出去,从半空生生砸向了地面……
地面原本萦绕在地缝中的黑气此时瞬息化为了柄柄短刃,这样砸下去,恐怕要必死无疑了……
危急之时,我灵机一动抽下了自己系在腰间的长绸带,用力往上一抛,丝带缠在了灯笼杆子上,我借力飞上去,单脚踩在一只红灯笼上,抬袖运起半身灵力,红光在眼前化为片片飞花,朝他打了过去。
他单手接住了我的灵力,眉心皱了皱,似有些困难,又抬起另一只手一并运功接住。
这样与他蛮打,也不是个办法,他扬袖一挥,飞花便千片万片猛地炸开,灵力反打进我的胸口,逼出我一口鲜血。
漫天飞花如雪下,我虚弱的捂住自己的胸口,咽下嗓中一口血,不服输的抬掌继续要出手……
“住手。”他冷斥一声,打断了我的冲动。寥落星光下,男人踩着片片琉璃瓦提剑走近我几步,眸仁中透着彻骨的寒意,“你是神仙,天上的?”
我抬袖抹掉唇角的血痕,十分有骨气的抬了抬下巴,“与你何干?”
他不屑的瞥了我一眼,收剑飞身,踏着凄凉夜色而去,留下冷冰冰的一句话:“看在你是九重天的人份上,本君留你一条贱命,记住,下次不要再让本君见到你,不然本君,定取你性命!”
那声音随着人影一道儿消失在了星夜里,地面上的法术散去,我也从半空落了下来,弓着身子捂住胸口,无力的骂了一句他老娘,“你才贱命呢,你全家都是贱命,你祖宗十八代都是贱命!”
生气的多骂了几句,但骂着骂着,我忽觉得头晕眼花愈发厉害,想来是方才被他两掌打的太严重了,如今才会气血不足想要昏迷。可我也不能昏倒在这里啊,我要回去,回去……
无力再施法飞回去,我又怕这样回去早了会被那厢给发现了,他若知道我藏身在无忧的身上,那无忧一定有危险。罢了罢了,还是先去寻个地方疗伤吧,只希望这附近有什么破庙破草屋可以暂时让我安身一夜。
肩上的伤口在流着血,热息顺着伤口染湿了整个袖子,紫衣沾染了血迹,格外刺目妖娆。
艰难走了一路,血也滴了一路,我只觉得若是再走上几步,定是要忍不住的昏过去了,可不成,我现在不能昏过去,要不然明日被凡人撞见,会被吓着的……
可是,我真的好难受……
地上的影子愈发模糊,我捂着肩上的伤处,血液温暖了掌心,步伐一步步艰难踉跄,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忽有一阵凉风拂面,吹起我肩头凌乱的青丝。分不清是不是我的错觉,我似乎在这阵凉风中嗅到了一缕淡淡的茶花香,这气息,只有云川一人才有……
“小九!”
熟悉的声音从前路那一头传来,我迷迷糊糊的昂起眸,见紫衣男子正快步朝我跑过来,胸口内那颗惊慌害怕的心总算是安分了下来,我虚弱的朝他扯了扯唇角,等他疼惜的将我揽入怀中时,方费尽力气的道了句:“云川……云川,我就知道,你会来……”
喉头一热,一口鲜血压不住的涌了上来,我弯腰把血喷出来,顿时只觉天昏地暗,天摇地晃……
身子无力的软进了他怀中,他紧张的握住了我的手,心疼的紧:“小九,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小九,你坚持一下,我带你回去,听话,别害怕,我在呢。”
我虚笑,用着最后一丝余力攥住了他的袖子:“云川、云川……”
他把我护在怀中,一言一语,温柔缱绻:“我在,我在,小九,我在。”
我满意的笑嗯了声,眼前一黑便昏倒在了他的怀中……
“小九!”
昏迷里不晓得是谁一直在我的耳畔唤着小九,淡淡茶花香似从隔世传来,掌心里回荡着那人温热的气息,如梦如幻间,我好像看见了两个人,一男一女,一墨一白……
“你怕我?”
“没……”
男人一袭赤金色长袍威仪而又妖冶,衣摆下似有烈烈妖火缭绕,而他墨靴踏火而来,风入广袖,掀起如瀑长发,昏暗里唯可视其一双清眸,熠熠生辉。
“你放心,我是这个世上,唯一不会伤害你的人,如今是,以后也是……”
玉白大手欲要抚摸她的容颜,她却惶然一躲,避开了男人的手,面红耳赤道:“我、我知道,君上待我,一直很好。”
男子凤眸含笑:“那你为何如此怕我?”
“我……我不怕。”女子轻声嗫嚅,踌躇了良久才结结巴巴道:“君上身份尊贵非凡,如月之痕,如日之升,如松柏之貌茂,无不尔或承,属下怕、怕自己亵渎了君上。”
“哦?”男子声音微沉,隐约若有些失望,大手从她的脸颊处收回,垂首沉笑:“这么多年了,倒还是这个性子。”
烈烈红火如荼,那一男一女的身影挺立在对岸,无边妖火好似黄泉两头开满的彼岸花,妖娆灼目……
胸口有些痛,我难受的闷哼了声,本能的握紧与自己十指相扣,掌心相贴的那只手。
那只手的主人也极为爱惜的握紧我,垂首在我的手背上落下软软一吻……
我轻咳出声,他便腾出另一只手给我抚平胸口的喘息。我凝声哽咽,他便提起被褥往我身上紧遮几分。如此折腾了许久我才勉强从睡梦中收回了神思,艰难的睁开眼皮,刺目的烛光映入眼眸,视线模糊一片,不得清明。
缓了甚久,视线里复才凝出了他的影子,勾勒出他的轮廓。一双大手朝我额头抚了过来,他敛眉疼惜地问我:“醒了?胸口可还疼了?”
我见床前一直守着的是他,便也安下了心,乖乖躺在床上不动。目光落在了自己与他相扣的那只手上,心底似有暖意霭霭,融入浑身血脉。
“云川……”沙哑启唇,我忍着胸口处传来的阵痛朝他浅浅一笑,轻轻问道:“是你将我带回来的?也是你,一直都守在我的身边么?”
他拧眉,眸光清澈,满是疼惜的敲了下我的脑袋,“你以为呢?除了我之外,你还想让谁来照顾你,嗯?”
这句话中,听着仿佛还夹了两缕醋意。
这个云川,怎么动不动就喜欢吃醋呢。
偏头看外面漆黑的天色,我哽了哽,歉意问他:“照顾了我一夜?你可真傻,竟不晓得自己眯一会儿……”
他握紧了我的手,低沉道:“怕你有事,不敢睡。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我怕你夜中苏醒瞧不见我,会担心害怕。我在你身边,只要你动一动,我便能感应到,这样你随时醒来,皆可见到我。”
随时醒来,皆可见到他。
嗓门哽了哽,有种说不出来的心酸感。我闭上眼睛,只觉得眼眶中有热泪在徘徊。从小到大,我似乎都是最坚强的那一个。幼时爷爷掌管判官殿,常常数月难回判官府一次,我一人无聊,便央着府中的鬼差教我舞剑,有一回剑脱了手,砍伤了我的手臂,生生削下一块肉来。鬼差彼时瞬间便被吓得六神无主起来,抱着我要去找司药,一路上鲜血染湿了我一身襦裙,可我愣是半句话也没说,一滴眼泪都没掉。
去了泰山府学艺之后,我时常将自己伤的体无完肤,可从来也没有因着受伤而矫情过一回。倒是小时候总被小师兄欺负,同他打架没打赢的时候哭过两回,但那也只不过是吓吓他罢了,因我晓得,女孩子的眼泪有时候比锋利的武器还管用,譬如我每哭上一回,师父便要揍小师兄一顿。
我自认为自己是个坚强的女子,不喜做那婆婆妈妈的娇滴滴小姐,可到头来才发现,有时候也许并不是因为自己厌恶娇滴滴,而是情势所逼,根本没有机会。我生来这三万年里,每次受了伤,无非是被小师兄摁着上药,顺便再嫌弃我几句,从未有一个人,似他这般,苦苦守在我的床前,痴痴等待我醒过来……
“云川。”我虚声唤他,他靠近些,“嗯?”
我蓦然坐直了身,扑进了他的怀中紧紧搂住了他的腰,趁着他还未反应过来时,靠在他怀中低低道:“我想抱你,你别动,我不会占你便宜的,我就是想抱抱你……”
他僵硬的手臂顿了顿,之后才柔柔的搭在我背上,如视珍宝般将我拢进怀中,唇角上扬,笑色勾人心弦:“你想抱便抱吧,若是想占我便宜,我也允你。”
我脸红的昂起头,看着他的下巴羞窘道:“谁想占你便宜啊,我才不上当呢,占你便宜到头来不还是我吃亏么?”
“你这傻丫头。”他忍俊不禁,疼爱的揉着我肩膀,语气沉沉:“是我不好,没及时回来,让你受了这么重的伤……”
我倚在他的胸口,细数着他的心跳声喃喃:“这也不能怪你,毕竟我也是修行了三万年的神仙啊,我都打不过他,即便你在也无济于事,相反我倒是庆幸你不在,若不然你定会为了我与他出手的,他修为太好,依他的本事,许是一掌就将你打的魂飞魄散了。”
他不以为然的沉笑,揉揉我的肩膀挑眉:“为你魂飞魄散,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