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子重新丢进了温泉池子中,他用指腹帮我抹平眉头,抬袖敲了下我的脑袋,似笑非笑道:“我的药,你以后都要亲自来煎熬么,其实不必如此费心,要丫鬟们去做,也是无碍的。”
我挣开了他的大手,手腕一瞬舒服了许多,怕他等会儿再握过来,我索性反客为主的主动握他。“定是都要亲自来煎熬啊,要下面的人去做,万一错了步骤该怎么办,还是自己来比较放心些。”
他垂眸扫了一眼我握在他腕上的那只手,神情柔下许多,抬袖揽我入怀,与我傍水而坐。呼吸沉沉道:“小丫头,究竟该如何心疼你才好呢。”
我早已习惯了这种靠在他怀里的感觉,往他胸口处再偎一偎,“自打与你认识以来,都是你在照顾我,如今你有困难,我也该好好照顾你才是。你啊,就是让人不放心,我一直以为你是个什么都懂的男人,谁会猜到你竟然不认识草药。真真是个笨蛋,哎,罢了罢了,谁让你我是好友呢,你不认识草药,就只有我来帮你了。”
他的大手柔柔抚在我容颜上,阖目沉道:“我的小九,一直都是最好的,可惜怪我以前太笨,没有发现。”
“无妨无妨。”我大度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现在知晓也不晚。”
他将我往怀中拢紧些,柔情百般的动作却令我猛地倒吸一口气,疼的眼花缭乱。他察觉到了我的异样,关怀惊忧道:“九儿,你怎么了?”
我勉强干笑,同他打哈哈道:“啊没事,昨儿夜里睡觉压着了胳膊,今儿有些疼罢了。”
“要不要,我帮你揉一揉?”说着手已经往我肩头攀了过来,我如惊弓之鸟般从他怀中弹坐起来,这猛地一直起腰,后背又是扯住心的痛,额角还似有什么东西在往下流。佯装面不改色,我虚笑道:“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来……”
他的目光瞟到我后背,面色倏然一沉,拂袖将原本揽在我身后的那只胳膊负在腰后,伸出另一只手递过来。
我的指尖落在他掌心,他扶我起来,唇角勾起,眸光比方才还柔和些,“今日已经忙了一天,想必小九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我软软点头,但又想起了他洗澡的事情,特意提着衣裙走到他放草药的草筐前,从里面择出了一根草藤,“这就是苦藤啊,你洗澡前将这东西先加进去,如此就可引诱出其它草药的药效,算是个药引子。”
枯藤递进他的手中,他唇角噙笑:“好。”
我揉揉酸痛的肩膀,小声试探道:“那……我可以先走了么?”
云川抬指替我撩开额前汗湿的一缕发,目光深情温柔:“可以。”
我欢喜的点头,转身要走。
“小九。”他忽出声唤住我。
我回首:“嗯?”
男人衣摆带风,一步迈过来,携着淡淡茶花香的身躯贴近,玉指挑起我的下颌,没有丝毫前戏便垂首直接吻住了我的唇。
闭上眼睛用力吮吸了一口,随后才恋恋不舍的松开。
他是如何亲上来的,又是如何松开的,我一点儿也不知道,只感觉方才我脑子轰的一下空白了,而在这空白之间,他已行云流水的做罢了所有事。徒留我一人站在原地不知发生了些什么……
瞧着我痴呆的样子,他眼角笑意渐浓,眼尾上挑,凤眸好看的让人有种想要亲上去的冲动……不行不行,我师父说了,随便亲人家是流氓行为,他已经流氓习惯了,我可不能也学他……
“小丫头,你这样瞧着我,可又在盘算些什么?”他捏了捏我的鼻子,我不大舒服的晃了晃脑袋,挣开他的手打了个喷嚏,面红耳赤道:“我、我能盘算什么,你流氓,又亲我!”
“方才……没忍住。”他面上毫无愧疚与害羞之色,看着我笑:“回去休息吧,愿小九好梦。”
“好梦个什么啊!被猪亲了一口,不做噩梦就谢天谢地了。臭云川,你真是越来越坏了。”嘴上嘀咕着他,我揉了揉鼻子,脸红的像火,“不同你闹了,我先回去了,后会有期!”
说完告别之词,我匆匆逃离了云川的房间,只怕我若是再晚走一步,自己的心就要从嗓门眼中跳出来了。
一路御风奔回了花藻阁,我心猿意马的合上门,反手插上门闩后才安心去茶桌前喝杯茶。伸手提茶壶,目光却瞥见茶盘旁放着的一包东西,我用手去摸一摸,有棱角,又僵硬,不晓得是什么东西。粗鲁的上手去拆,黄纸摊开一看,原是切成块的白灵芝。
纸上写着司药仙子嘱咐的两句话,要每次喝药都加上一些,分三日服用,一次只需加一块,余下的几块可做泡茶之用,有事无事喝上一口也可加快身体的恢复。
用无根水与司药仙子的几门草药煮过后,这白灵芝就再也不怕会消失了,可以留着给司药仙子储一些,余下的全给云川泡茶泡酒喝。
想到此我觉得可行,左右一次用一块,这灵芝状大,余下的灵芝块一时半会儿也用不完,倒不如择些送给司药仙子,就当做是为了答谢她。
拂袖幻化出一张干净的黄纸,我择出了四块包进去,施法再送到司药仙子的药居竹楼。余下的继续包好,宝贝的送到柜子中锁着,等明儿云川出来再交给他。
做完这些事后,我收拾收拾也准备去睡觉,不过方褪下一层纱衣,我便染了一手的血迹。
伤口出了血,血将衣裙都染透了我却不知……
仔细想来,方才在云川那儿的时候好像并未察觉到后背被染湿,这血,应该是将将才染上的吧……算了,等明儿再换一件衣裙吧,这伤口,我先运功调息一下,将就将就吧,明儿再给伤口上药。
施法调养气息,我闭上眼睛暂时止住了血流,换了件白袍子睡衣遮在身上,小心的提着云被躺下身,难受的闭上眼睛……
大约是白日里太累了,我这一碰到床便眯上眼睛睡熟了过去。
但这一睡,我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里花开成海,天雨曼珠沙华,白色的花瓣如雪般铺满了整个大地。
而花深处,一男一女相拥缠绵,身上的衣物皆是凌乱半敞,那女子主动搂住了男子的腰,一手抬起,摸到发间,长簪一拔,三千青丝如瀑泄在肩后。男子回抱住女子,左右撕缠翻滚了两回,肩上衣衫纷纷滑落,顷刻间便已是双双赤身裸体的模样……
娘啊,我这是做了个什么梦!
我惊颤的抬手捂住眼睛,一会儿耳畔沉寂了下来,出于好奇,我又偷偷睁开了眼睛,透过指缝见一男人衣着紫色锦袍,背影魁梧的立在我眼前,修长的手指拎起女子薄衫,往她平滑雪白的肩头一罩,再拦腰抱住那姑娘,转过身来……
视线内的男子缓然转过头,飞扬的眉,幽深的眸,与那淡漠世俗的神情,一瞬间令我牙关一颤。
这人……怎和云川长得一模一样?不,应该说他就是云川,这紫衣潇洒,玉树临风,处变不惊的男人不是云川,却是哪个?
怀中的女子被他蒙的紧,我看不清楚那姑娘的脸,只见着云川面无表情的搂着她走到我面前,站定,眼底平静无澜的与我道:“这是我昨日救下的姑娘,我与她已有夫妻之实,至今日起,她就是你妹妹,你要恪守妇道,谨记不可善妒,将她娶回家做小,你依旧是大,于你我,都没有什么影响。”
恪守妇道,娶回家做小,我是大?她是我妹妹?好啊,我总算是明白了,原来这厮是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有了我一个不够,还要带个小狐狸回家!
一把薅住了他的袖子,我眯着眼睛,压抑着嗓门中的怒火,凝声道:“你当真要带她回去?”
他斜睨了我一眼,轻描淡写的反问了句:“若不然呢?你不是都瞧见了么?”
怒火噌的一下窜上头顶,我猛地揪住了他衣领:“云川,你可别忘记了,你当初流落花楼的时候,是谁将你赎出来的!你如今为了一个女人,要背弃我!”
他剑眉煞时皱成了一团,垂眸扫了眼我揪在他领上的手,阴森森道:“放手。”
我恼怒:“不放!”
“啪——”
一巴掌狠狠扇在我的脸颊上,我蓦地眼前一黑,重心不稳的跌倒在花深处。脸上火辣辣的疼令我久久没有清醒过来,不知他是何时放下那女子的,也不知他是何时腾出手来打我的,一切都来的猝不及防……
头顶上的声音没有温度道:“背弃?终究是谁先背弃谁的,成亲数载,我对你日日宠爱,疼入骨髓,可你呢,连碰都不让我碰,每日绷着脸连笑一笑都不愿,我受够了,受够了你的若离若即,受够了你的无所谓。你不是说不爱我么?好啊,我不要你了,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愿意冷淡就冷淡,我也不会再奢求你的爱,你看,会有人来替你爱我,也会有人来替你享受我的爱,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云川,云川!”生平第一次感受到这般猛烈的惊慌,见他要走,我霎时便急了,费尽全力的想要撑着身子去抓他的袖子,泪水满面的冲他嘶吼:“云川,我错了,你别走,云川,我爱你,真的爱你……”
指尖好不容易搭上他的袖角,扯住一线生机,可他却猛地扬袖将我甩至无底深渊……
“云川,你别走,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云川——”
“云川!”
一梦惊醒,我猛地拉至脊背弹坐起身,新伤经此一拉疤痕又裂,渗出汩汩热血。
胳膊上有些凉,玉瓶落入地板上的声音很是清脆,我满头大汗的木讷扭头,只见云川彼时正坐在我床头俯身拾着药瓶,敛眉轻叹了句:“好在是药膏,若不然便浪费了。”
“云川……”他的名字脱口而出,我定定的瞧着他。
他满脸无奈的勾起唇角:“你在梦中叫了我十几遍,我便答应了十几遍,不想你一醒来就要找我撒气,可是我在梦中欺负了你。”
“云川……”软下声,我嗓门哽了哽,情不自禁的猛地扑进他怀中,紧紧搂住他当即放声大哭了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应接不暇,他刻意避开了我身后的伤口,大手拍在我的肩头,语气也沉定了下来,“真的是我欺负你了?九儿,别哭了,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