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我捧着杯盏拧眉轻唤了他一声,垂首心虚道:“魂魄残缺不全又如何?他其实,很厉害的……”
崔判官单手执着白玉茶盏摇头轻笑道:“两位诚然是杞人忧天了,孩子们自有孩子们的命数,更何况,这丫头如今也懂事了,晓得孰是孰非了。你们呐,还是不要错点鸳鸯谱了。两个人能在一起,便是前世修来的缘分。不过说到这……”崔爷爷侧首看我,眉眼带笑道:“等何时将你那储在府中的驸马爷带来给爷爷们瞧瞧,爷爷们也好替你掌掌眼。”
“爷爷,你们当真是……想多了。”待他们三人将话说完,我才开始解释道:“我留云川在判官府居住,仅仅是同住一个屋檐下而已,我们还没有……云川人很好,他会的比我多,知道的也比我多。我想,以我的能力虽然不足以去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保护他与自己的性命,还是绰绰有余的。他若是真的一直待我这样好下去,不管未来发生什么,我都愿陪他一起走下去。女孩子的终身大事是重要,我也是真真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了,至于如何发展下去,如仙有把握,就不劳三位爷爷替如仙费心了。”
司徒判官长叹一声,敛眉低沉道:“话是如此说,可这整个三界,哪有女人保护男人的道理啊。”
“总之这件事,除了你自己,谁都替你做不了这个主。”陆判爷爷将茶盏放在我的手边,立在我面前耐心教育道:“凡人都拿女子出嫁与投胎相提并论,可见其的重要性,你年岁还小,尚不懂得其中因果。不过若他真对你重情重义,倒是也好,这样就无须嫁去远地,就在咱们冥府住下,离得近也好相互照应。”
看起来几位爷爷泰半也接受了事实,而我,却有些忧心了。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这样快便想到了以后,是否太着急了。毕竟,若以后他后悔了,丢人的便该是我了……
听罢爷爷们的悉心训示,我忧心忡忡的回到了判官府,一路风吹落叶了无痕,府内的杏花翩翩扬扬翻墙而出,铺在脚下,化为花泥。
“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晚?”牛头大哥迎面走了过来,见我精神不大足,便半是调侃的问道:“呦,这是在判官殿碰了什么灰了么,怎么一回来就苦着脸。”
我废神的扶额:“还不是司徒爷爷,偏要给我找人相亲,明儿大抵会有神仙前来拜访,你说我这究竟是造了什么孽……”
“相亲?”牛头大哥两眼放光,满面桃花的凑了过来与我八卦:“相亲好啊,相亲能见到不少帅哥,你不喜欢么?”
我更是头大的晃晃脑袋,“头都要炸了,这可怎么办啊,司徒爷爷明儿就下帖子请人过来,偏要我见一见,得想个办法逃了才好。”
“三妹,这就是你的不是了,相亲可是件好事情……”牛头说了一半,忽停下,自顾自的盘算了一下,“啧啧,是啊,你现在可是有家眷的人,再去相亲怕是不妥。”
拍拍额,我长舒了口气:“这才是最难受的。”
府内杏花如雪,洋洋洒洒的铺满了园中小道,我本打算先回花藻阁睡上一觉的,但进屋时才发现忘记将今日刚拿的药酒给云川送过去了,无奈下只有抱着酒坛子再跑一趟。索性云川的寝殿与我的花藻阁相隔不远,两步路的功夫就到了,不然我这一来一回跑,非得将自己跑残废才是。
“这是用白灵芝酿成的酒水,我今儿才给你取回来的,你要好好喝着,司药仙子说了,你的魂魄短时间还无法恢复如初,全得靠这白灵芝凝聚元神,你每日饮上一小杯,至少能够喝上半年。”抱起酒坛子我给他匀了一小杯,欣然问他:“你这几日可有感觉身子好些?若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同我说,毕竟你丢的乃是天魂……其实我还是想找个机会寻一寻你丢失的那缕魂魄来着,若是实在寻不着,我再带你去人间寻我师父,我师父的法宝仙丹那么多,总有能解你魂魄之痛的方法的。”
男人的手趁着我说话间攀上了我的容颜,俊逸无双的容颜上携着款款柔情,清风霁月的道:“不高兴?是因为何事?”
我抿了抿唇,“也没有不高兴,只是今儿有些累了,没什么精神罢了。”
“是么?”他唇角噙笑的问。执着我的手起身,他靠近我,广袖揽我入怀,大手温柔的抚在我背上,附在我而耳边低问:“九儿,你我相处已有些时日,你的脾性如何,我皆是清楚。你要知道,眼睛是不能骗人的。”
“我……”似被人拆穿般的心虚,我亦主动的抬袖搂住他,将头枕在他的肩上,几度犹豫,沉吟开口:“云川,你我之间,时到如今,我想问你,假若……假若我愿意嫁给你,你会一生一世的陪着我,永远不背弃,不离开么?”
脖颈前的温热勾起心底一片烈火,自下向上,燃至耳根。
他久久不答,我的心亦是久久慌悸不能平。
“跟我来。”男人放开了我,温暖的大手握住我手腕,带我缓步离开了寝殿。
廊下花灯闪烁,橘光铺满花枝头。
他携我站在殿外,广袖一挥,迎面清风扑过来,吹灭了廊下一行花色。
光源被熄灭,整个园子黑漆漆的,冷风入骨格外寒凉,我本能的往云川的身边靠了靠,攥着他的手喃喃问道:“云川,你为何要熄灯。”
人不知何时已被他护进了怀中,黑暗中一抹温软印在了脸颊,男人富有磁性的嗓音正入耳廓,“给你看个好玩的。”
又是广袖一挥,平静的园子里忽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伴之而来的,是道道绚丽的光华,彩色萤火飞入半空,噼啪间绽放出盏盏流光火蝶。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我往云川怀中紧躲了几分,待看清楚眼前的盛状后,心底又是一阵欢喜。试探着从云川怀中出来,我小跑下了两层木阶,在一排数烟花前欢喜道:“烟花,还是会一直发光的这种。”
好奇的伸手去触碰喷涌上来的五光十色,烟花一碰指腹,立时便幻化成了一只破茧而出的彩色光蝶。一只蝶飞出,与落在芍药丛中的那些花蝶一道展翅飞起,围着我盘旋,在夜空中洒下点点彩色星光。
云川两步行到我的身畔,从后搂住了我,握住我那只顿在半空的手沉沉道:“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负了你。九儿,我答应你,会一直对你好,三百年,三千年,三万年,甚至三百万年,我都只会对你一人好,待你如初见。”
“云川……”
“小九,我等你嫁给我。”
彩蝶翩翩飞在夜空,荧光点点,像是下不完的一场花雨。
我转身回搂住他,有些感动的将头埋进他胸膛里,“你可知道,从小到大,只有你一个人同我说过这些……云川,你可知道,我会当真的。若你做不到,便不要给我希望,若你……你就得谨记诺言,永远都不许忘记。”
“不忘记,不会忘记。”他携着笑意的将我从怀中捞出来,指腹柔柔的替我抹掉眼尾一滴泪水,摊开掌心,幻化出一只玉石项链来。
“这是什么?”
不等我看仔细,他便已拿起玉坠子,替我戴在了脖子上,“这是我的传家宝。”
“传家宝?”我捧起玉石吊坠来看,是用上好玉料雕刻出的凤凰模子,只不过这只凤凰通体泛着红光,嘴角似衔着一颗珠子,凤羽处是用水玉宝石镶嵌而成,尊贵大气,浑然天成。摸着凤凰吊坠的感觉,隐约中还透着汩汩浑厚的灵气,此物,定是并非凡物。
“嗯。”他帮我戴好了项链,明眸清澈道:“这是我的母亲昔日所留下的遗物,乃是身份的证明,虽说现在无甚用处了,但是你定要好好带着,因为有了这件东西,你便是我凌阙的夫人。”
“凌阙?”这名字听着有些耳熟,貌似以前云川同我提过,可惜,我却记不起来是什么时候了。“这个名字,是你真名么?比云川好听。”
他握住我的肩膀,目光真挚道:“本……我还是喜欢你唤我云川,这个名字,你就只管记在心里便好。”目光往下,落于我脖子下的玉坠处,他释然勾唇:“九儿,戴上了这个东西,以后后悔可是无用了。此物认主,一生,只有一个主人。”
我笑:“将这么宝贝的东西送给我,你会不会后悔?”
他挑眉,“我不后悔,只要你以后不哭着喊着让我帮你摘下来,我便放心了。况且这东西……早就该送给你了。”
我没吃透他话中的意思,欢喜的护住了脖子上的凤凰,一本正经道:“不会不会,一定不会。你不晓得我这人最贪财了,如此好的东西,我定是一辈子都不撒手。”
“如此便好。”他明媚的眸眼里凝出暖意,弯唇看了我一阵,忽趁我不注意之下将我拦腰抱起:“烟花也看够了,该进去休息了,外面的,便是他们自个儿玩吧。”
“他们?可,可我还没看够呢!”
不顾我的阻拦,云川这厢便直接将我抱进了寝殿,将我给放在床上后,自己也脱下外衣躺了下来,拂袖一挥,灯灭人静,徒留窗外噼里啪啦的阵阵烟花响。
这样快便同床共枕了……是不是不太合规矩?小师兄说过,男女只要同床共枕了,那女子便算是丢了清白,要一生一世同这名男子在一起的。我们这样,是不是便注定我们也要一生一世在一起?
想起来,这件事的确是匪夷所思了些,但我起初可是连人家的传家宝都收了,潜意识里不就是早已默认了他么,既然这样,同床共枕结为连理,不过是迟早的事情罢了。
可……如果爷爷回来时发现我已经私定终生了,若更过分的些,肚子里还多了某个人的孩子,不知会不会一怒之下气的晕过去……
翻来覆去不得眠,我发现自己今夜想的有些多……罢了罢了,既是自己选择的人,便无须后悔。云川,他其实对我真的很好,与他在一起,我很开心。我想永远这样开心下去,想永远就这般与他安安静静的过日子……
子夜无眠,我没敢同他再说话,唯恐吵醒了他。悄悄挪动身子,我将自己的胳膊小心搭在他的腰上,闭上眼睛,乖乖搂着他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