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阎君前几日赐下来的冬日梅花,是属淡香茶类的,泡开之后就像是冬日里的梅花一般,艳红灼目,花开盏盏。”替两位贵客换了盏茶,我把杯子推到轩越师兄的面前,眉飞色舞道:“师兄你不是最喜欢品茶的么,来尝尝我们冥界的好东西。”
轩越师兄诧异的挑了挑眉,抬起杯盏抿了一口,回味了番夸赞道:“唔,当真是不错,入口甘甜清香,乃是茶中精品啊。”转而同锦衣男子道:“叔父你也尝尝,真没想到这小小的判官府竟有如此珍品。师妹看来你现在混得不错,师兄甚是欣慰啊。”
锦衣男人无奈皱眉,沉沉道:“你觉得这判官府小?你可知判官府乃是冥界重地,总揽凡人生死寿夭,赏善罚恶前世今生之事。花大人如今的品阶,与你父与我,乃是并肩。”
“咳咳。”轩越师兄呛住。
我尴尬的笑了笑,此一说,他的身份大抵也是明了了。顺便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上君,您也请。”
“嗯。”眸光落于云川手边的茶盏上,玄朗上君敬意道:“云川兄先请。”
“云川不喝茶的。”我先一步抢走了云川手边的茶,玄朗上君满脸疑惑,云川扬唇轻笑出声,慢条斯理的卷着袖子同玄朗上君解释道:“玄朗兄有所不知,在下家中的小九素日里就喜欢管着在下,这丫头不许喝,在下就只有听话的份了。”
玄朗上君呆呆的哦了声,甚是为难的先伸手去拿茶盏。
不知为何,总觉得上君他如今看我的眼神有些别扭。
“才不是呢。”我激动的反驳着,为证清白诚实道:“我平日里不管他的,只是他最近在用药,司药仙子说了,茶是热性,两两相冲会有反应的,我这还不是怕他喝出了问题么。”
玄朗上君这才恍然大悟,随即又倍加关心的看向云川,“云川兄在用药?是身子不大好么?”
云川从容摇头,玉指捻起玉石桌面上的一瓣紫鳞花沉道:“不过是老毛病罢了。”
“老毛病。”玄朗上君沉默少顷,端茶抿了一口,“说来也是,这都几万年了,若是再不让魂魄归体,你……”意味深长的看向云川,但许是碍于我在身边,故而有什么难言之隐,扫了我一眼后又哽住,不再说话。
“魂魄。”提到这个问题,其实我也挺担心的。凑上前去追问道:“你也知道云川丢失了一缕魂魄的事情?”
玄朗上君抬头,两瓣唇微动,牵强笑道:“在下与云川兄乃是故交,之前,曾听云川兄无意提起过。”
“原来如此。”心疼的看向云川,我咬唇坚定道:“其实我本就想等阴律司的事情安稳了下来后就去设法查找云川那缕丢失的魂魄,丢失了一缕魂魄此事虽不大,但若没了那一魂,云川的身子便会极弱。他这个笨蛋平日也不晓得照顾自己,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喜欢一己承担着,半分也不让人省心。”
“这……”玄朗上君闻之反而笑了起来,捏着杯子感慨道:“看来九姑娘,很是关心云川兄。”
我拍拍胸脯仗义道:“这是自然,我们互帮互助嘛!”
对面的轩越师兄却是忍不住了,蹙眉啧啧两声,“互帮互助?小师妹,以前在泰山府怎地没见你和师兄们互帮互助呢?”
我道:“你们都比我厉害,好意思让我一个弱女子去帮你们吗?况且我是你们的师妹,该你们照拂我才对!”
“哎呦呦,弱女子。许久不见,师妹你的脸皮又厚了,竟都敢用弱女子这个词来形容自己了。”轩越师兄敲着扇子,又开始拆台了:“当年在泰山府,某人可是一巴掌将府门外的千斤重石碑都给震碎了,你这么强悍,师兄们可真是替你担心。你说说,你一个貌美如花的小姑娘,如何练就了一身移山倒海的本事,以后这四海九州,谁敢娶你做媳妇?”
“轩越师兄你说什么!”我差些爬上桌子去掐他了。
云川大抵是恐我真的在魔界上君面前爬了桌子丢了人,健臂一揽,将我在半道上给扯了回去,牢牢固在怀中,顺便再幻化出一盏花递给我,稳下我的情绪,凤眸泛着点点笑意道:“别听他浑说,你不还有我么?”
一盏花成功定了我的神,我怒气未消,恶狠狠的用眼神瞪他。
“啧啧啧啧。”轩越师兄那厢是典型的不怕死,见我被云川缚住,便更是嚣张了,转移目标问云川:“我就说嘛,看师妹这满脸犯桃花的模样,你们俩铁定是有奸情。嗳,这位姓云的公子,我师妹敢嫁,你还真敢娶啊?要知道每次泰山府宫殿翻修,都是有她的功劳。连师父都说我家这师妹强悍,毕竟能一年震塌一座宫殿的,放眼整个六合八荒,也就只有师妹一个了。”展开扇子特意避过他叔父,那厮一脸贼兮兮的与云川揭我的短:“而且,我告诉你啊。我家这师妹睡觉有梦游的毛病,她只要一梦游啊,就铁定会咬人。你可要想清楚了,这丫头的牙尖着呢,我那与她要好的小师弟有一年被她吓的精神恍惚了整整三个月。”
“你他奶奶的睡觉才咬人呢!”我彻底恼了,挣脱开云川的怀抱扑上去就掐住师兄的脖子,“老娘的梦游症早就好了,你再危言耸听老子将你踹进畜生道你信不信!”
轩越师兄被我掐的直咳嗽,几番挣扎才脱开了我的魔爪,揉了揉脖子委屈道:“你这丫头,几个月不见,怎么手劲儿还是这么大!”
我愤愤坐下身,但听那厢佯装唏嘘:“这年头都是什么人呐,说实话还要挨打。”
玄朗上君那厢被逗得忍俊不禁。
云川该是头次见我这样疯魔,倒是也不惊讶,依旧从容淡然的给我送了盏茶,“无碍,小九平日里睡觉挺老实的,除了喜欢蹬被子之外,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轩越险些一头从凳子上摔下去,扶着桌子抖唇角,“乖乖,你们都那个那个了?瞧不出来啊小仙,这才短短几个月,你就连夫君都有了……下迷情药了吧!”
“轩越你……”我气的牙痒痒,还欲上前去揍他,但……我忍了下来。平心静气的端起杯盏,我散逸的吹去茶面上的水雾,“师兄你若是再拆我台的话,我就把你当年诽谤魔君娘娘腔的事情,公诸于世!”
“噗——”
万万没想到,这回喷茶的竟是玄朗上君。不知是角度问题还是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虽没呛着轩越,但玄朗上君这一口茶,倒是全喷在了的轩越师兄的袍子上了。
不等轩越师兄一哭二闹,玄朗上君便杯子一撂,黑着脸起身怒斥道:“你个混蛋玩意儿,你说你在外都干什么了!”
轩越师兄先是愣了愣,直待他叔父一手幻化出铁棍子,才恍然大悟,形象全无的撒腿便跑:“啊叔父大人,叔父祖宗,你别听这臭丫头胡说,我原话没这么说,我只是夸魔君阴柔,阴柔!我绝对没有对魔君不敬的意思,绝对没有啊!”
玄朗上君怒火冲冲提着棍子追着轩越打,这叔侄俩,看起来还挺可爱的。
满意的抿了口茶,我拍拍袖子痛快的舒了口气。耳畔的声音淡然清逸:“原来,你总和我提起的那位师兄,就是他。”
我重重点头:“是啊,他可是魔君的仰慕者。我之前看过的魔君画像都是他带我看的,听说是花了不少银两才从魔界画师那里买来的。”
“那他,定是被骗了。”
我托着下巴看他,静了片刻亦赞同道:“我也这样觉得。”
花亭外紫鳞花簌簌如雪,洋洋洒洒的铺满了一路。又是一年初秋时节,可惜这里依旧是春日繁华之景。不在人间,便也感觉不到时光流逝了。不过,这样倒也好,唯愿时光停留在眼下,至少此时此刻,一切都是美好的。
魔界来的两位贵客在判官府暂时住下了,玄朗上君原是打算留上片刻便离开的,但我想着他们许久没见,如今重逢定是要有许多话要说,许多旧要叙,于是便大度的命人将府中两座空殿给清扫了出来,容他们暂且居住。
玄朗上君晓得我是有心要成全,便千恩万谢后住了进去。偶时有闲暇便同云川在府中一起赏赏花,下下棋,两人谈笑风生,举止间儒雅风逸,想来这便是书上所说的君子之交吧。
我忙活着处理阴律司公务的这几日,府中大小事物都是云川帮忙分心处理的,园子里的那片茶花也幸得云川照理,才开的日渐热烈。
我俯身凑到花盏前,深吸了一口气,“清香逸人,很是醒神。但,同为茶花,为何我的身上就没有香味呢……”
抬起袖子再闻一闻,还是没有味儿,很是失望的叹息道:“莫不是我同它们的品种不一样,所以就没有它们香?”
云川立在花一头,拂袖散下两层灵力灌溉满园火红,淡淡道:“小九你是茶花仙,元神可脱离本体,自是不可同普通未生灵识的凡花相比。”
“也是啊……就像是那白狐师兄,同为狐狸,可他身上从来没有狐臭……”
云川看了我一眼,语气宠溺:“小九 学升仙学的时候,怕是在打瞌睡吧。”
我揉揉鼻子,厚着脸皮问道:“咦,你怎么知道?”
“因为升仙学上有云,凡升仙者,脱离肉体凡胎,洗净一身凡尘浊物,体香如兰,干干净净,意味六根清静。神仙在仙泽浑厚时,身上皆会有清香之味,只是小九你自己闻不到罢了。反之,如若神仙灵力孱弱,灵识渐灭,便会出现容颜衰老,青丝化雪,体香黯然无存之象,此象,唤作天人五衰。”
他有条不紊的道出了这些知识,我听后仿若醍醐灌顶,颇为感叹。
“原来天人五衰,讲的是这些,我以前听过天人五衰这个说法,但因着当年修习升仙学的时候我嫌课程乏味,十有八九都在打瞌睡睡觉,讲到重点的那段时日,我恰好又在历劫,睡了两年后等再醒过来的时候,小师兄的升仙学已经结业了。我当时还庆幸逃过了一门课程来着。”
早知道升仙学的知识点那么多,我就不该一门心思的想要逃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