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洛千帆,姜逸之朝左百龄的方向走去,修士正在和永昌公主那边的人做现场工作的交接,毕竟他们也不适合长时间停留在这个地方。
“左百龄,你没事吧?”
听见熟悉的声音,左百龄回头。
他本想抱怨,问姜逸之到底去了哪里怎么现在才回来,结果一看姜逸之乱七八糟的,他想说的话尽数卡在了喉咙里,怎么都吐不出来。
脸上黑灰混杂着血污也就罢了,头发乱糟糟像是被妖兽的屁股坐过一样,更别提出门时整洁干净的法衣现在变成了褴褛破烂。
见面前的人在发呆,姜逸之挥挥手:“左百龄,你聋啦?”
“……你才聋了。”左百龄打开她的手,“你刚刚去干嘛了?”
“处理了一些关于武连青的事情。”说到这个,姜逸之表情古怪,生硬地岔开话题,“对了,敖长乐去哪了?”
知道姜逸之不想回答,左百龄挑眉:“它去帮忙搬东西了。角楼垮塌,那些柱子凭借人力搬动有些费劲,他们便找我借了敖长乐。”
“我本来是不想借的。”左百龄摆出一副为难的表情,眼神里却带着几分笑意,“结果他们说事成之后送上十只荷叶鸡当做答谢,敖长乐屁颠屁颠地就跟过去了。”
姜逸之嘴角抽了抽。
你们樊城人胆子是真的大啊,一个敢问,一个敢借。
城内建筑被烧掉了三分之一,以城主府和四处角楼被烧毁得最为严重,估计重建要花费不少银钱和时间,对于即将开战的曲梁来说是一笔极大的支出。
“所以,永昌公主你来找我借钱?”
姜逸之玩味地看着自已面前的礼盒,里面摆放着一对精致漂亮的翡翠手镯,光是看一眼就知道价值不菲。
永昌公主坐在姜逸之的对面,神色如常,似乎并不觉得身为一国公主,向一个籍籍无名的修士借钱羞耻。
“樊城毕竟是自在境护佑的范围,借他们的钱多少容易引来争议。”
若是被南沧抓到这件事情,他们必然会以玄门插手凡间事为理由,在战事中明目张胆地扩大修士的比例,届时死伤将会非常惨重。
姜逸之喝茶:“所以,你想问我个人名义借钱?”
“对。”永昌公主也不打算跟姜逸之拐弯抹角,“以你个人名义借钱,收取利息,便合情合理了。”
这话倒是有点道理,姜逸之今早还去看了城中的情况,人员伤亡很大,修缮、抚恤都得花钱,曲梁现在已经掏了半个家底来打仗,留给樊城的钱就少了。
这钱,确实该借,也确实能借。
“你要多少?”
永昌公主打量着姜逸之的神色,缓缓伸出来一根手指。
“一万贯?”姜逸之皱眉,端起茶杯战术喝水,“恐怕一时半会拿不出来这么多。”
永昌公主摇了摇头,将手缩了回去:“不,是十万贯。”
姜逸之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大吃一惊:“夺少?!”
十万贯?!
你这哪里是来借钱的,你他妈的这是把我当许愿池里面的王八呢?
“走走走,我这里可没大佛。”姜逸之起身赶客,甚至扣上了翡翠盒子的盖儿,把盒子也推了回去,“走走走,带着你的镯子赶紧走。”
还十万贯,能够借一万贯出去就已经让姜逸之肉疼了。
永昌公主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扒拉着姜逸之的房门,迫不及待地说道:“有利息,有利息,利息随便你开!”
姜逸之关门的动作一顿:“随便我开?”
见姜逸之有所松动,永昌公主咬牙:“随便你开。”
“一岁,万息二千。”
姜逸之此话一出,原本还燃起希望的永昌公主肉眼可见地低落下去,可她依旧扒拉着门,露出沉默又倔强的表情。
“这利息不高,公主可以回去好好考虑。”
姜逸之抱臂站在门口,她这利息开的是曲梁律法规定的最高标准,但她依旧有自信永昌公主会同意。
不只是樊城,如今曲梁有钱人都开始收紧钱袋,毕竟曲梁政权会不会在这几年颠覆,还很难说。
抓在自已手里,总比借给一个年轻的公主要好。
“好,我借。”
见永昌公主点头,姜逸之侧身让她进屋,桌案上摆着纸笔,姜逸之本人亲自研墨,还给利息抹了个零。
姜逸之:我真是个大善人。
永昌公主拿起笔,深吸一口气,挥笔将借条写了个清清楚楚。
十万贯,三年后返还十七万贯。
一式两份,签字画押。
墨香浓郁,姜逸之吹干借条上的痕迹,将其中一份收到了自已的芥子囊中。
永昌公主捏着手中的借条,闷闷地说道:“多谢。”
这个时候,将这么多钱借给她这个空有名号的公主,简直就是一场豪赌。
几个月之前,她带着报国之心和豪情壮志离开梁城,自以为能凭借着聪明才智,扫清前方一切的阻碍,最终让曲梁人民获得安稳幸福的生活。
可如今,她从梁城到樊城的这段时间,她却逐渐意识到自已的力量是有多么渺小,逐渐意识到那张各方势力编织的巨网不会因为自已的热血就轻易被撕毁。
她的敌人,不只有南沧。
她也随时随地面临着数不清的选择。
交易既然达成,永昌公主也就没有继续在这里待下去的必要,她要尽快安置好樊城的事务,继续南下。
姜逸之将人送下了楼,一直走到了街口。
路边有人正搀扶着往前走,两人身上有不同程度的烧伤,正准备前往城西领取官府发的米面,而这些米面有大半本来是为了战事准备的。
看着他们的身影,永昌公主面露愁容,却又强撑着笑容对姜逸之告别。
“公主殿下。”
听见姜逸之的声音,永昌公主回头,她没说话,等待着对方开口。
“既然让姜某赚到了钱,那姜某送你一句话。”
“民心所向,胜之所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