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朝后,太医院围了上来,给赵煦把脉诊疗。
高滔滔虚弱地往后软倒,女官来不及扶稳,竟一起跌坐在地。
赵煦急忙上前将她扶起。
“皇祖母,您怎么了?”
高滔滔长吁一口气:“皇祖母胆小怯战是真的。”
“小六,此次大仗,若是大胜一场,只要西夏诚心肯谈,便止战而谈。”
赵煦还没说话,高滔滔握住了他的手,软语劝说道:“皇祖母知道你的心思,请你务必一而再,再而三的忍一忍,”高滔滔说,“军备不足,军粮不够,不能打持久战。”
赵煦没有说话。
“小六,从小皇祖母管你管得太严太多,就让皇祖母再管你最后一次。”
高滔滔将他的小指收紧:“这是国库。”
又将无名指收紧:“这是军粮。”
之后将一根一根手指都收紧,合成一个拳头:“这是兵费、武将和边关布防。”
“再休养生息五年,只要你在这五年里让这个拳头变得结实有力,届时你若还想要御驾亲征,皇祖母绝对不再拦着你。”
……
……
武广县城。
李昱白刚将太傅送回屋里休息,林武就急匆匆地来了。
他是直接从城墙上来的,将一封有箭孔的信递给李昱白。
“大人,围城的西夏骑兵刚刚射上城门的。”
李昱白打开后,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反而问道:“三平呢?”
林武:“去打酒喝去了,说是没日没夜的忙了这三日,今日无论如何得喝一口,今朝有酒今朝醉。”
“他没抱怨?”李昱白问。
林武翻了个白眼:“怎么没抱怨,说都怪陈小七,害他狼狈得像只大马猴。”
李昱白笑了笑。
林武叹气道:“应该听大人您的安排,将他们先送回京都的。如今……”
大家都被困在武广县了。
他又嘟囔着:“还好小七没在,也不知道她得手没?”
“没有,至少朱合洛还活着,”李昱白说,“写信的人正是他。”
“梁乙逋没杀他?”林武诧异极了,“反而跟他合作了?”
“梁乙逋是跟吐蕃合作了,朱合洛不过是代表吐蕃的人,”李昱白说,“他让我们交出小七和你、还有长贵和大顺的人头,作为交换,他保使臣团无事。”
“那梁乙逋怎么会信他?”林武不能理解。
“仁多零丁和梁乙逋本就是政敌,”李昱白想了想,“或许,朱合洛将自已的残缺展示了出来,这才能让梁乙逋相信他是被陷害的。”
“那说明小七是安全的,”林武蛮有信心地说,“朱合洛这个阉人真是……”
他磨着牙没说完。
李昱白替他说完:“真是当之无愧的枭雄,既有文韬武略,又够心狠手辣,还兼厚颜无耻。”
没有这三项,都不配称枭雄。
“大人,”林武想问守不守得住,最终没有问。
城若破,便和大人一起死罢了。
他问了其他的:“是不是安排一队人,秘密将林姑娘和三平他们送走?”
李昱白摇了摇头,阿辞绝不会在此刻走的。
至于三平,就算城破了,他也能躲在阴沟里活。
李昱白此时起身,端端正正地对他行了个大礼:“我代全城兵将和百姓,承你……”
“不,”林武赶紧避开了:“大人,带敢死队突袭是我自愿做的。小七说过,只要是自已心甘情愿去做的,便是人间乐事。”
李昱白不顾他的劝阻,完成了这个大礼。
“若有机会,只要能活,望你坚持下来。”李昱白说,“我……陈南山还想在京都请你喝几杯。”
林武也一揖到地:“大人保重。”
正好林楚辞来送茶点,林武赶紧退下了。
李昱白起身将托盘接在手里。
林楚辞问道:“会有援军来吗?”
“会,”李昱白点头柔声问,“怕不怕?”
林楚辞摇摇头:“小七应该在赶过来的路上。若是……我是说如果有万一,你一定要跟着她走,她会……”
李昱白伸手,试探着去握她的手,林楚辞主动迎过来,将手放在他手心里。
李昱白突然红了眼眶。
他温柔地摩挲着林楚辞的手,将这只手放在了自已的胸口,垂下眼帘,掩饰住自已的泪。
林楚辞:“我想给你看个东西。”
她没有将手从李昱白手中抽出来,而是用另一只手单手褪下自已的外衫,袒露出自已肩头的十几个旧伤痕,有些能清楚的看到是圈牙印。
“你要活着才行,”她说,“你只要活着,就算我身在无间,也觉得生活还有希望。”
李昱白抚摸着她的伤痕,那滴泪终于流了下来。
他伸手将林楚辞揉进了自已怀里:“不管发生过什么,在我心里你永远是你。”
林楚辞搂住了他的腰,低声要求道:“若是城破了,你不许殉城。”
晨光从窗纸上透了进来。
同时透进来的,还有三声鼓响,接着又是三声……
敌人第六次攻城了!
战鼓响,战事到,诸军守城门,非死不得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