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南山带队出发后不久,护卫回报说:“大人,原知州有话要说,但他说,只能和您一个人说。”
知州被带进来后,护卫和青川都没动。
李昱白:“你现在若是不说,以后只怕没机会到我面前说。。”
知州跪倒在地:“李大人,下官……不,小的认罪。”
“小的收了孝敬银子,这无可辩驳,小的也想戴罪立功,”他抬起头,压低声音,甚是惊慌地说,“大人恐怕不知道,世上再无张孝全。”
张孝全,上一任盐官知县,在田家的案子后被擢升回京。
李昱白悚然一惊。
“八年前,钱塘江入京的运河上翻了条官船,死了一个回京赴任的官,那就是张孝全。”
知州再次磕下头去:“请大人屏退左右,不是小的卖关子,实在是……干系重大。”
李昱白:“说来听听。”
“事关周……”知州的后两个字压得极低,“太后……”
李昱白沉默片刻,挥手屏退了其他人。
“张孝全是奉谕进京的,却浮在钱塘江七日才被捞起。”
“他的家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包括他夫人和两个女儿,全都下落不明。”
八年前,一位夫人和两个女儿下落不明。
李昱白皱了皱眉,问:“张孝全的夫人和两个女儿当时多大?有何特征?”
知州大人从怀里掏出一幅画卷:“大人,小的知道自已罪不可恕,小的只求一家老小能好好活下去。”
他一边靠近,一边打开画卷。
“犬子曾与张孝全的大女儿议过亲……”
画卷的上半部,露出了一张李昱白曾见过的脸,眉清目秀正是被周氏族人一人一拳打死的阿霜。
他正要仔细去辨,画卷拉到底部,出现一把藏着的匕首,知州将匕首抢在手里, 狠狠一刀刺向李昱白。
他面目狰狞地质问道:“大人是不是忘了,我全知海宁军州事,手里有3000州兵。”
“夺我官职,如同害我全家性命。”
利刃入肉,在李昱白的肩头扎出一串血条。
……
陈南山带着一行人,走到第三天的时候见到了一个鬼村,屋舍破败,倒塌得只剩黄土泥砖,但村前大大小小被开凿打磨的盐槽还在,带齿的木沙耙就靠在盐槽边,仿佛干活的人只是去喝口水歇息下。
身未到,鼻前已经闻到咸咸的盐味。
泥道上有些纵横的石板路,石板上散落着零星的盐巴……
“这看起来是个海岸线改道后的安置村,人口不少呀,”周全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个村可有点糟糕。”
他指着村后的地:“就这地,啥都种不出来的,顶多种点木薯,还产不了几个。”
“海岸线又那么远,哦豁,就算去担海水回来晒盐也得累死才有饭吃。”
他说:“看来这余杭县比我们盐官县日子要难过很多呀。”
陈南山虚心请教:“这话从何说起?”
周全得意起来:“陈大人,晒盐的有四句话,雨后纳潮尾,长晴纳潮头,秋天纳夜潮,夏天纳日潮。”
“这个村啊,四不靠,难。”
他“难”的话音还没落,扑面而来的风里,带出了“呜啊呜啊”的哭声。
陈南山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力:“谁人在哭?”
十来个人就站在破落的屋舍间张望,风停后,声音也停了,风一起,就隐隐有“呜啊呜啊”的哭声。
像吵闹的顽童找不到家的哭喊。
周全一拍大腿:“我晓得了,这里就是哭泣岭村,往上走就是哭泣岭。风从那个豁口倒灌进来,像娃儿在哭一般,所以才叫了这个名。”
“这就是你说的闹鬼那条路?”陈南山边走边问。
周全摇头:“不是的,那条闹鬼的路边,有座弃婴塔。”
他站在高处张望,然后招呼陈南山去看:“大人,您看到那座塔没,那就是弃婴塔。”
山腰上,有座陈旧的塔,却和其他的塔不一样,它的塔身被砌得严严实实,唯有塔尖那有个小小的洞口。
“这塔口开得又高又小,人怎么进去扫塔?”陈南山随口问。
“嗨,大人,这座塔啊,是那些养不活的女婴的去处,那些生了女婴的,养不活,又不忍心亲手杀死自已的骨血,也不想担杀人的罪名,便抱到这放进塔里,任她们自生自灭。”
“伪善,”陈南山听得火大,“哪个女婴能自已从塔里爬出来,既然爬不出来,不早晚都会饿死在里面,说什么不忍心亲手杀死自已的骨血,这和亲手杀死有什么区别?”
“这塔是何人修建的?”
周全叹气:“这塔啊,其实到处都有,原是衙门修建的义塔,夭折的孩子不进祖坟,总得有个地方埋葬或拜祭,谁知道怎么弄来弄去,成了女婴的活墓……”
周全摇头:“总之,这个地方不吉利,这个地名也不吉利,住这的人也不吉利,不晓得被私盐贩子屠村的是不是这里,咱们走快点,赶紧往渡口去……”
“私盐贩子屠村?”陈南山敏锐地揪住了这六个字,“私盐贩子屠这个村,图什么?”
图这村子里穷得叮当响的几两盐?
“其实吧,说私盐贩子屠村是不准的,”周全说,“这海边的村子就没有不卖私盐的,但这种私盐贩子和盐帮强盗还是有区别的,应该说是盐帮强盗屠村。听说是这个村子走私私盐抢了盐帮的地盘,盐帮强盗杀一儆百……”
“卧倒……”
突然,陈南山听到来自王汉的一声大喊,他来不及思索,下意识的扑倒周全,两人一起趴在地上。
“怎……怎么了……”周全抬头,露出磕掉了门牙的嘴,“这……”
一根羽箭“咻”地从他俩身边射过去。
“敌袭,快找掩体……”
“陈大人,退到我方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