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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正一刻,平旦时分,夜色在这一刻浓黑如墨,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一前一后两点火光从黑夜中飘出,离地三尺,晃晃悠悠,时而伏倒,时而摇摆。
咯吱咯吱……
像是饥饿的野兽蛰伏在某处磨着利齿,黑暗中让人不敢迈步。
铃铃铃……
三声铃响之后,有“嘎…吱”的声音响起。
好似是野兽拱开了摇摇欲坠的木门走了进来,黑暗中飘过来的火光和脚步声让还在迷糊打瞌睡的人顿时清醒了。
“福生家的,今儿你值夜啊?姨娘昨儿串稀啦,哎呦,这天忽冷忽热的容易着凉,那你夜里辛苦了。”
“明儿起,就由小七来收夜香了,老婆子我也能睡个安稳觉了。”
“好了,回见啊。”
火光继续往前行,咯吱声也跟着前行。
铃声之后,又有拉长的“嘎…吱”声响起。
“三小姐昨夜没安睡吧?哎呦,老妹,那可累着你了吧,哎,等三小姐再大上几岁,你也就有安稳觉睡了。”
“明儿起啊,就是新来的小七收夜香了,哎,是啊,毕竟小,这熬夜对她来说轻松,不像老婆子我,熬个夜像生了场大病一样。”
“哎,好勒,回见啊。”
小七妹肩头的扁担“咯吱咯吱”响着,一只手还拉着车,让李嬷嬷推着车能轻松点,到了下个小院,李嬷嬷摇响了车上的铃铛。
铃铃铃……
铃响后,另一扇院门打开了。
透过院门,可以看到小院里各个房间并没有亮灯,只有个睡眼稀松衣裳不整的婢女提着灯笼站在檐下等着。
“小点声,姨娘昨夜被人抢了伺候老爷的机会,心里正不痛快呢,可千万别触霉头。”
小七妹跟在她身后,快手快脚的处理好恭桶,又轻手轻脚的走出了小院。
挨个院子走,几盏茶的功夫就来到了正院。
整座府邸里,唯有正院已经亮起了灯。
看来昨夜朱合洛宿在正妻房里,此刻房内人影晃动,有漱口的声音传出。
“正是老爷在漱口清嗓子,”李嬷嬷说,“这个时候你得机灵点,要是正房门开了,不管你收没收完,自已先退远一点,别冲撞了老爷,老爷是在为卯时上朝做准备。”
“要是脏了老爷的眼,这叫上朝前触了霉头。”
“记住了没?”
小老七老老实实地点头:“记住了。”
“还有,大少爷那也得机灵点,若是你收夜香的时候遇到大少爷要出门,你也得躲着些。”
“咱府里头的主子,只有老爷和大少爷起得最早。一个要上朝,一个要进学,都是府里顶顶重要的。你要时时刻刻记在心里。”
“爷们的事,都是大事,半点马虎不得。若是其他处犯了错,夫人和老夫人那里还能求求情,若是老爷和大少爷这出了岔子,那是要连累很多人受处置的。”
“李嬷嬷,你说的处置是指打死还是发卖?”小七妹低声问。
“哎呦呦,你这个小妮子,怎么这么狠?我看你倒是参军的料哩。”李嬷嬷没好气地说,“老夫人最是仁慈,咱府里从来没有打死或者发卖过哪个下人,最重也就是送官让官府办,再次就是赶出府,一般就是扣月钱……”
“若是被赶出府,那就是塌了天了……”
絮絮叨叨之间,正房的灯陡然亮了,李嬷嬷眼疾手快得不像个老婆子了,一把薅住小七妹,两个人贴着墙躲在黑夜中。
只见好几盏灯笼从正院的不同角落出现,悄无声息地汇集在院中,又无声地蜿蜒而行,灯笼晃动时,偶尔会有银光一闪。
那是几个带刀侍卫。
一行灯笼才飘到连廊,前院那就有个角落顿时有火光一亮。
看来是前院的车马轿子已经安置好了。
大人出门,从不走侧门或角门。
正院出来,经垂花门入前院,再经仪门、影壁,从大门出入。
这座四进六出的院子,此刻没有一点声音,这些护卫、包括朱合洛自已,都是高手。
于都监说,朱合洛的护卫都是六品,比从六品的林武品级还高。
所以,她只有一击必杀的机会,缠斗就是必死无疑。
她心里模模糊糊的想着,眼睛却看得再仔细不过,灯笼下,只见那个穿着大氅的高大身影已经从连廊转过了垂花门。
李嬷嬷大气也不敢出,直到连灯笼的余光都看不着了,才长吁一口气。
又过了片刻,才有车轮在青石板路上轱辘转动的声音传了过来。
今日朱合洛是乘车走的。
小七妹默不作声又勤快的将刚收的那几个恭桶放在推车的左上角。
这几个恭桶,都是老式的木马子,简单、朴素,看起来还不如大少爷的那个描金恭桶。
但这个恭桶,和从老夫人住的西院拎出来的恭桶是一样的,极有可能是祖传的子孙桶。
人啊,不管是谁,在自已家里出恭的时候也是最最最没有防备的时候。
好下毒,比如见血封喉的毒针,戳破了他的老屁股。
完成这个计划只要三步,找准朱合洛专用的恭桶,再准备一根毒针,坐等他出恭。
然后,倒夜香这个行当就有了出恭出死一个从二品大臣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