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昱白李大人是我书院司法吏学夫子,他任提点刑狱司转运使的第三年,将提刑司对命案审查的步骤做了详尽的要求。”
“李大人曾说,狱事大辟重于检,生死幽枉取于验。人命至重,贵于千金。”
“凡命案,不论他杀或自杀,司理参军、尉臣、仵作、坐婆须亲临核查,现场需得留存勘测图样,并带尸主面容画像,现场脚印必须拓印,尸格分正反两面……”
“在他主理之下,前朝司法所留弊端,如今已逐渐消殆。”
“李大人实在是我辈学子之楷模。”
“这就是按照李大人对提刑司的要求所做的高小姐当日死亡现场勘测图样。”
图样里画着一间雅致的琴房,墙角竖立放着五把琴,另还有六把琴分两排摆放着。
临窗的横梁边,一双秀气的脚垂在窗棱之上,脚尖与地面相平。
“琴弦太细,以至于我进入后的第一眼,以为是有女子使轻功飘在窗前。”
“张夫子带着我们几个正要退出去,忽然听到赵瑾喊了声高姐姐,这才知道这女子竟是高家唯一的嫡女。”
朱季川又打开另一张画平铺在桌上。
“你怕不怕?”他柔声问。
“不怕。”观棋答道,答完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大少爷声音这么柔和,并不是在问自已,而是在问那个站得没个正形的祖宗。
“呃,怕什么,她又不是我杀的。”小七妹问,“大少爷,你经常做这样的推演吗?”
“父亲要求的,若有事想不明白,那就像他带兵打仗一样做沙盘推演。”朱季川说,“一次不行,就多推演几次,一定会找到想明白的办法。”
朱合洛,真不是个简单的人,难怪能从驸马爷的外室子,一路扶摇而上,成为现在的从二品封疆大吏。
小七妹的心沉重了些。
“你乏不乏?”朱季川问。
观棋张了张嘴,总觉得现在少爷和丫鬟的位置颠倒了,但他不敢说,只好问:“少爷可是乏了?可要更衣……”
谁知小七妹直愣愣地说:“我觉得挺有趣的,少爷你继续呀。”
她殷勤地将朱季川手里的其他画纸一一打开。
“嗯,提刑司来了之后,书院便停了课。”朱季川继续说道,“之后我回了府,见到了你……”
“这种不重要的可以跳过去说,”小七妹打断了他,“你接着说高小姐的事呗。”
观棋翻了个大白眼。
“嗯,第二日去书院,提刑司说高小姐不是自杀,而是他杀,因此通知书院,让我、赵瑾、还有当天去琴房上课的十个学子住在书院配合。”
“第一是要每个人都将当日所看到的画出来。”
他说的就是高小姐被挂在窗前的画。
“第二是要求每个人将自已当日所穿鞋子的鞋印拓印下来。”
“李昱白李大人曾说,凡是命案发生地,鞋印都尤为重要,”朱季川说,“因此我们每个人都按照要求做了。”
“郑副使说,书院休沐七日,琴房并未打扫,我们十个学子和张山长的脚印符合当日所述,但在窗口,发现还有一个脚印不知道是谁的。”
“是凶手的。”观棋说,“拿着这个脚印在书院里找所有人都对比下,不就知道了吗?”
“郑副使也是这么说的,”朱季川说道,“正是因为如此,提刑司要求书院照旧开课,好核查所有的学子。哪知当日还未轮到女学,点茶课上便发生了中毒。”
“能接触到莫夫子茶盒的,包括莫夫子及她的侍女、点茶课上的女学生及各自的侍女,另外还有两位负责杂事的助教。”
“因为没有人能确定毒物是什么时候混入茶盒的,因此提刑司将以上所有人的物品进行了排查,没有发现异常。”
“且住,”小七妹打岔道,“怎么会不知道毒物是什么时候混入的呢?上一堂课是什么时候,上完那堂课后,有学生出现任何不适吗?”
朱季川耐心地解释道:“上一堂课,莫夫子用的茶盒是龙团胜雪,这次用的是雅安露芽,而上一次用雅安露芽,已经是冬学时节,时间太过久远,已经无法追查了。”
他见小七妹面露诧异,便详尽的介绍了一番点茶课的由来和目的。
小七妹还是诧异:“那莫夫子是临时决定这堂课上用这个什么鸭陆茶团的吗 ?”
朱季川顿时愣了:“不,每位夫子都要在开学前制作讲义,哪节课上什么内容,都是提前设计好的。”
他的眼睛一亮:“这么说起来,除了莫夫子和她的女使,还有山长和学录是能提前知道课程内容的。”
说着他迅速起身:“我去禀告郑副使。”
小七妹赶紧拖住他的手:“别啊,我还没说完呢。”
朱季川立刻站住了,任她拖着自已的手又坐回桌前。
观棋清了清嗓子,觉得自已有点多余,此刻不该在桌子边,应该在桌子底下。
小七妹见朱季川坐下了便松开手:“大少爷,你知道这个什么雪上一枝蒿在我们乡下叫什么吗?”
朱季川的视线停在她的手上,嘴里乖顺地问:“叫什么?”
“叫铁牛七、岩乌头,虽然不臭,但要是进了嘴,少一点呢会觉得麻舌头,多一点就会有点苦苦辣辣的。”
“课堂上那么多又聪明又有见识的夫子和千金小姐都没有喝出来,那下毒的人一定以前就试过的。”
朱季川:“我懂你的意思了,下毒的人要将茶叶和毒物调配到让大家都能入口且不被察觉,一定是在什么场合下过毒。”
下毒的人不但要试口感,还要试不同的用量都是怎么伤人或杀人的。
下毒的人,不但知道莫夫子这堂课会用雅安露芽,还知道上课的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