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微凉抬起戴满戒指的手,轻轻一招,“既然是朕的亲弟,就该享受应有的待遇,那么大的烘炉殿,刚好没有主人,就送他吧。”
“好嘞!”晏玉玦和凤寒机来劲儿了,两人将楚慎扛了就飞上房顶,打开机括,将人给扔了下去。
楚慎被魔域天王用天材地宝养了几万年,早就不老不死,除了一副阴狠的心思和一张巧嘴,也没什么真本事,偏偏落入烘炉中却不能立死,疯狂哀嚎,过了许久,才没了动静。
楚微凉登上高处,转身俯瞰下方,“魔域之门已经打开,北玄与魔域两界,从此再无阻隔。从现在开始,所有族类,皆归朕治下,凡有不臣、不肖、不善,心存妄念、异心者,皆入烘炉,今日的楚慎就是你们的榜样!”
她话音刚落,轰的一声巨响。
一个大家伙从天而降。
是镇魔塔。
塔底下,屈摩崖擦了一把汗,走出来,“缩地成寸,移山填海,可把贫僧累坏了。”
他居然把镇魔塔给从北边搬到南边来了。
“小陛下,北边的已经都装进去了,您看看南边有没有什么要装的?”
这次大战,有太多妖魔罪不至死,却又狂妄不羁,不服管束,正不知如何处置。
他出家人慈悲为怀,就想了这么个办法,全都装起来便是。
封魔,楚微凉是行家。
“多谢大师,朕也正有此意。”
“阿弥陀佛,小陛下归本复原后,假惺惺多了。”
楚微凉:……
但是,镇魔塔虽然容量无边,但经此一役,里面的妖魔已经几乎可以以百万计。
稍有不慎,一但崩塌,后果不堪设想。
还需要一个强大的魂魄来镇守。
“让我来吧。”
人群后,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大军让开一条路,赫然见方寂雪一身破烂红衣,长发凌乱,半边面容破败狰狞,垂着仅有的一只手臂,如行尸走肉般立在那里。
“我曾立誓,见到池千秋立刻避让十里,永世不相为难。若有违背,必为此生所降之魔反噬,入万劫不复之地,永不超生!”
他木然来到楚微凉面前,见了她,忽然仿佛又有了一丝心气儿,“阿凉,那晚与我拜堂成亲的,到底是不是你?”
楚微凉沉默。
方寂雪仅存的最后一丝心气儿也没了。
“呵,我的命,已经与魔域之门绑定在一起,不得飞升,不入轮回。如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镇魔塔,也算是最后的安身之所,很好。”
他不再看她一眼,径直来到镇魔塔下,用仅剩的一只手,轻抚塔门,就如抚摸情人的脸。
之后,掌心溢出鲜血,沿着塔门上的符文,一路扩散开去,渐渐缠绕遍布整座镇魔塔。
方寂雪身形渐渐模糊,穿过塔门,与镇魔塔融为一体。
塔中妖魔尖叫,呼啸,见了仇人,如遇血食般亢奋。
他端坐塔底正中央,任由撕扯,如入定了一般,再也不动分毫。
屈摩崖长叹:“阿弥陀佛,这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池千秋没想到会是自已当初一句话,搞定了方寂雪,有点小得意,但是还有点害怕,用胳膊肘偷偷怼龙有悔:
“喂,龙爹,他要是再跑出来怎么办?”
龙有悔瞪他一眼,“心死如灯灭,他已经将自已与镇魔塔融为一体,再也出不来了。”
人皇之血,从此在世间消失。
天际的神境之门,也失去了召唤,终于可以被彻底封印。
但是有个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
“他一个人,不知是怎么面对那么多上神的。”
“他一定很难,受了很多苦。”
“他……,做这么多,全都是为了我……”
楚微凉痴痴抱着一块神位,反复摩挲。
神位上,只写了一个字,他的真名,“熵”。
身后的九小只,不知该怎么安慰她。
古神虽然是不死不灭的,但是在这世间的肉身既然已经崩坏消散,想要再回来,恐怕没那么容易。
龙有悔回头瞅了一眼哥儿几个:交代你们去办的事,都办了没?
一众赶紧用力点头。
龙有悔皱眉:怎么这么慢?
楚微凉不知道几个人在自已身后捣鼓什么,只专注抚摸君拂衣的神位:
“我要跟他成婚。”
与他成婚,帮他完成合欢道,助他飞升上魔天。
“啊?!!”身后一大群鸭子一样的叫开了。
不得了了,出大事了!
阿凉要出嫁了,他们的阿凉要出嫁了!
可是,新郎不在怎么办?谁来顶替一下?
谁都不敢顶替?
那要不要去找一只公鸡?
“我抱着他的神位行礼就好。”
楚微凉低头摸了摸自已空荡荡的右手拇指。
自从他消散了,他给她的空间指环也没了。
他可能真的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了。
龙有悔见她伤心难过,却不哭不闹,更加心疼,于是把身边每个人都怼了一遍,拼命瞪眼,使眼色:
赶紧都给我滚去办正经事!
……
七日后,将是魔皇大婚的吉日。
九妖最爱的阿凉终于要嫁了,虽然得不到,却可以将最好的都给她,务必要让她的婚礼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龙有悔拿出魔神的威压,将威胁给到每一个人:
第一,无论是北玄还是魔域,必须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给陛下助兴。
第二,所有人不管信神的,还是信魔的,从现在开始,全部都改信“熵”!每户人家必须香火不断,时时有人在供桌前磕头。
大婚,奢华隆重,却简短,因为没有新郎,看着楚微凉一个人抱着神位行礼,大家都有些淡淡的凄凉感。
等阿凉去了新房,龙有悔又把每个人的脑袋敲了一遍,低声威吓:“全都矫情什么?回去烧香!”
他们做的这些,唯独楚微凉还蒙在鼓里。
她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大弥天宫中,坐在洞房里,望着君拂衣的神位良久,上了一炷香,之后跪坐在它面前。
“今晚,是你我的洞房花烛夜,你开心吗?我很开心……”
她勉强笑了笑,却比哭还难受。
她的心里,始终住着一个小女孩,喜欢小动物,喜欢花花草草,喜欢亮晶晶的东西。
她想要被人喜欢,被人宠爱,被人无条件的呵护,喜欢有人站在身边,牵着她的手,替她指路,为她遮风挡雨。
她从来就不想当什么皇者,更不喜欢一个人高高在上。
看着所有人都跪在下面,只有她一个人站着,连小妖们都不敢随便跟她开玩笑了,她觉得好孤单。
她只有在他身边,才能做真正的自已。
“君拂衣……”
他不会回来了。
他是主宰混乱、战争、杀戮和恐惧的神,如今天下大定,这里已经不需要他了。
楚微凉穿着世间最奢华的喜服,却孤零零地跪坐着。
“夫君……”
她抬头,轻轻唤了他一声,然后,又觉得又伤心又害羞。
楚微凉用力抿着唇,后悔。
一个人入洞房还不知羞!
幸亏他嘎了,听不见。
“看来啊,有些话,是真的要死了才能听得见。”
身后床上,传来朝思暮想的声音。
楚微凉不抬头,默默坐着。
幻觉,全是幻觉。
已经习惯了。
她惨淡一笑。
“不回头看看吗?万一是真的呢?”床上那个声音,笑意更浓。
楚微凉猛地抬头,心头如擂鼓,一阵兵荒马乱……!!!
……
第二天清早,龙有悔带着八小只,在门口等阿凉。
他们做好了千种打算,万种准备。
阿凉一个人过的洞房夜,一定会很难过,不如早点过来陪她说说话,给她找点事儿干,或许就糊弄过去了。
但是,不管怎么敲门,也没人应。
池千秋疑惑:“不会寻短见了吧?”
咣!
脑袋被捶了八下。
龙有悔也没了办法,为什么江元澈的法子到君拂衣这儿就不灵了?
他已经快要把所有会磕头的活物都摁在神位前磕头了。
“阿凉,你要不要紧?你……要是再不应,我们可要进去了。”
他实在不放心,抬手打算敲门。
谁知那门,竟然轻轻一碰,就开了。
不好了,阿凉出事了!
所有人争先恐后,一股脑挤着冲了进去。
红艳艳的洞房中,一切安好,就连君拂衣的神位都安安静静地放在原处,只有楚微凉不见了。
桌上,搁着她的降魔杵和极恶刀。
两样法器下面,压着一封信:
“天清白露下, 始觉秋风还。
清光了在眼, 白日如披颜。
凛冽天地间, 闻名若怀霜。
与君拂衣去, 万里同翱翔。(注1)”
———全文完———
接下来番外走起,更新节奏可能不会这么紧凑了。
注1:改自李白《游溧阳北湖亭望瓦屋山怀古赠同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