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沉浸在文献与复杂的脉络里。她的脑内诞生想法,比比皆是,但没有哪个能令她感到十分满意。完成哲学作业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往往读得越多,越会发觉自己的渺小与浅薄。语言表达也必须流畅,避免歧义,摒弃含混的概念和语词,如此才算得上是哲学系学生写出来的东西。她指尖敲在键盘的退格上,对一个句子反复修改,几乎吹毛求疵。然而,一簇响亮的破碎声搅乱了她的思路。付栗深深叹了一口气,起身回头,感觉心里憋了一股沉闷的气劲。
“不是说了别打扰我吗。”
她态度冰冷,看着他俯下身去拾起碎在地上的玻璃。可能他不小心摔了空玻璃杯,也可能罪魁祸首是猫的尾巴。面面那时正在旁边,一双标致的猫眼盯着玻璃碎屑观望。魏岚抱它去了卧室,关上门,又迅速走出来。
“抱歉,阿栗,我马上就收拾好。”
他温柔的眉眼染上了歉疚,想先捡起那块完整的残片,却无意中被旁边锋利的边缘割破了手背。伤口不明显,只是一条红线,但血珠立刻涌了出来。
“不要道歉,怪我没有戴好耳机,没有与世隔绝。”付栗说起赌气的话,不是故意的,而是无法控制自己。一旦看见魏岚流血,她就想起他手腕上那道整齐的伤痕,进而怀疑他是不是在为了博取她的关心而试图毁灭。她现在很气愤,因为他看不好一只杯子,因为他仍然勾起她的猜忌,让她去想如今的生活究竟是不是一个错误的抉择。
“没有,真的是我的错。你去忙吧,过十分钟来吃饭。”
他收回了手,鲜血仍持续外渗。付栗的目光随着一粒血珠滑落,问他:“你真的知道这是错吗?如果你知道,就不会让这个杯子从桌上掉下来。如果你在乎我,就让我安静一会儿。这个要求很过分吗?半小时都不行?还是说其实你根本不在意,反正我会原谅的,反正我很好说话,反正你也不喜欢我……”
如果选择了过去,就难免不断回忆起过去的事。刹那间,她觉得他们的感情就像摔在坚硬地板上的玻璃,透明,支离破碎。她无法厘清这直觉的源头,也许不是凭空而来,也许它从始至终都埋在她的深处。
“你只是不甘心输吧。”滥用的语词,扭曲的概念,她的眼泪混淆地夺眶而出。“你只是喜欢竞争,喜欢被吊着胃口。我是被迷惑了才会推开别人……”
“我爱你,阿栗,你知道的。”
魏岚没有处理伤口,而是第一时间紧紧抱住她。他身上那股干净的香味还没散尽,温暖地环绕在周围。
“我根本没什么特别的……”她快要嚎啕大哭,如同酒后醉态的模样。“如果你仔细了解你每一任大学女友,你会发现她们都很可爱……你只是在我这里花了更多的时间,只是因为这个……”
“是啊,每个人都不一样,所以我只爱你。”他抬起没受伤的左手缓缓摩挲她的头顶,再往下滑,轻柔地拍着她的背。她时而翻起以前的事。无论做什么都没办法再弥补他荒唐的个人历史,但魏岚多少了解了她一些,明白她忽然变成发脾气的小女孩也不仅仅是因为那段过去。“期末了,压力很大吧。但是算一下每小时写一百个字就能写完,慢慢来,好不好?”
——他一下就能找到她情绪的症结。狡猾的人,付栗泪眼朦胧地想。
“我写得很差,我自己都看不下去……”
她在怀里抽泣,然后曳住他的上衣下摆。魏岚不阻拦她的泪水,让她把浑身的重量都靠过来。“期中你也这么说,结果作业得了94分,不记得了?”
“那是因为老师给分比较宽容……”
“但是你明明讲过他很严格。”
“对啊,他特别严格……”
话音落下,魏岚微微笑了,付栗听见他的笑意从头顶传来,温柔地陷进她的耳朵。事实上,朝夕相处后,她已经了解这就是他面具下的本性。她推开他,察看手上的伤口,可他对她说没关系,就算什么都不做,血也能自然止住。被玻璃割伤的时候他懂得收手,但他不会避开她,即便她想要剜出他的心脏。付栗意识到自己一直没有停止伤害,一直在把过分沉重的东西加之于他,甚至不确定以后还会不会重蹈覆辙。她知道他爱她。她知道这一点,却不知道如何停下。
0052 青春纪事(上)
1.
那个初秋,颜令儿还不满十八岁。她大步经过两排夹道的银杏树,走到女生宿舍前,对着那栋低矮的灰色小楼火冒三丈。有个中年人在后面追赶,一手拎一个行李箱。他在扮演周围那些心怀儿女的家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