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原来姑娘什么都知道。”赤练只好特别不好意思地走了出来。
阮清也不为难她,“殿下夜里练兵,吵得很,左右我也睡不着,不如大人陪我去盘点一下船上的库存吧。”
谢迟偷走海神号时,这艘船是刚刚在上京码头补给过的,中间又劫了落英岛的补给船,按说物资是不会短缺。
但是,招架不住船上现在有上千号人。
如果不小心盘算,无论哪里出了问题,在这汪洋大海上,都会是大问题。
她道:“我白日里,曾匆忙走过一圈,发觉其实我们的储备尚可,但是若要不出错漏,还得好好做一笔账。殿下此刻正是豪情万丈之时,琐碎的事,就暂且不要打扰他了。”
赤练:“姑娘心思缜密,在下佩服。但是……,殿下海上操练只是暂时的,多半是在威慑沈氏,让他们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主子。相信用不了几日,就会去靠岸补给了。”
“未必。”
阮清透过舷窗,望向外面黑暗无边的大海。
落英岛被困,谢迟已经带着舰队在这附近游弋了好几圈了,可是一直都是风平浪静。
沈家始终按兵不动,只怕,是在憋大招。
沈长风绝对不会丢下他的夫人和长子在这里自生自灭。
阿徵是要跟他们死磕到底了。
他背弃了自已的母族,便势必要一举做大,拿下沈氏在东海的一切,以在皇帝面前证明自已。
但凡稍有手软,一旦落败,必定又是一次众叛亲离,万劫不复之地。
到时候,连沈娇都不会再救他。
……
如此,又过了几日。
谢迟操练全新整合的水师,几乎忙得日夜不休,偶尔回来看看阮清,也是和衣躺在她腿上稍作休息。
阮清则跟他要了几个人,将船上的水、粮以及储备的蔬菜小心分配保管,将新鲜的蔬果做了蜜饯和咸菜,又用豆子生了豆芽,以备旷日持久之战。
若是闲了,又会把将士们破了的衣裳都拿来,一件一件补好,
船上除了赤练,只有她一个女人,许多事既不方便,又十分辛苦,莫要说没人伺候,有时候盘点库存,她都要亲自爬到架子上去。
到后来,阮清索性也不穿罗裙了,随着赤练一道,都是将长发梳成马尾,用布巾包了头发,一身利落朴实的布衣短打扮。
她与谢迟虽然每日交集不多,但却也内外默契,颇有点夫唱妇随的意思。
“阿阮跟着我,受苦了。”谢迟难得悠闲,躺在她腿上,伸手摸她的脸蛋儿。
她这些日子吹了不少海风,又亲手干了不知多少活儿,船上也没什么女人保养的膏脂,看着实在让人心疼。
阮清却觉得没什么,“在这儿挺好,至少没人在乎我是个寡妇,也没人与我讲什么规矩,更没人需要我跪着说话。”
她低头帮谢迟梳头,“你的那件大事,若是成不了,不如咱们索性偷一艘船,到这海上做一对自由自在的贼公贼婆,好不好?”
谢迟原本已经闭上的眼睛,唰地睁开。
“我的那件大事,必成!阿阮,你一定要做我的皇后……唔……”
话音未落,被阮清捂住了嘴。
“胡说什么。”阮清看了眼窗外,幸好无人路过。
不过,她注意到,今晚的海上,特别安静,风浪都不知何时停了。
一轮明月,拨开乌云,默默俯视着他们。
“好安静。”
谢迟也用手肘撑起身子,两人一起倚在舷窗边,看着头顶青黑色的天。
海风,仿佛不存在一般。
空气中,有种跟平时不一样的味道。
忽然,远远地海上,月光下,肉眼可见地一道银龙拔地而起,呼啸飞旋着,直冲天际。
是龙吸水!
那道飞旋的弯曲水柱,以极快的速度朝着他们这边而来。
头顶,月光正悄然隐去。
霎时间,天地间一片黑暗。
紧接着,跟着“银龙”翻滚而来的黑云中,即便听不见雷声,却已能看见紫色的雷霆隐在层云中,一瞬不暇地明灭着。
显然,一场极其狂暴的暴风雨就要来了。
正在这时,一直几个在桅杆上瞭望的瞭手,几乎同时吹响号子。
有敌袭!
远方海上,一大排黑帆,正在翻滚的黑云掩护下,正向着他们这边驶来。
若非有闪电时而照耀,光凭肉眼,根本发现不了他们的存在。
是东阳国的舰队!
原来,沈长风一直不出手,是在等着这场暴风雨。
他想借助天时地利人和,一举将谢迟和海神号葬在海上!
沈氏与东阳国,果然早就狼狈为奸!
谢迟起身,正了一下腰带,捧住阮清的脸,狠狠亲了一口:“待在这里,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
暴风雨,顷刻而至。
海浪掀起十数层楼高,任凭海神号这般巨大,在汪洋之中,也只如一片树叶般飘摇。
狂风中,还有无数被龙吸水卷上天空的活鱼随着雨水噼里啪啦掉下来,场面诡异,形同末日。
东阳舰队的船只体型不大,却悄然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将海神号与其他六大世家的船隔离开来。
他们欺负谢迟缺乏海上作战经验,想要群起而攻之。
却忘了谢迟是个疯子。
阮清麻利撕了床单,把自已拦腰与床柱绑在一起。
船上的床,皆是与船体钉在一起,大风大浪之中,也不会偏移,人就不会被甩飞出去。
刚绑好,只听轰的一声。
外面的火炮声响起。
海神号抢先一步出手。
开战了!
紧接着,整艘战舰开始急速前进。
船上的人,在暴风雨中被紧急调遣,往复奔走。
“是东阳国的黑鸦舰队!”
“敌船二十艘!不是!是三十艘!”
“火炮舱人手不够,你们几个下去!”
“……”
阮清有生以来,第一次离战争这么近,暴风骤雨夹杂着火炮漫天,她觉得自已的命,就如那漫天掉下来的鱼一样,随时有可能被人一脚踩成肉饼。
她竭力用背抵着床柱,让自已安稳下来。
现在除了相信谢迟,没有别的办法。
说不怕,是不可能的。
她恐怕是此时这海上唯一的女子。
海神号一旦战败,尸沉大海是幸运的。
若是落入东阳人的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阮清将这些日藏在床褥底下的匕首拿出来,紧紧握在手心,默默将这几日记录的库存内容,在脑子里细细过了一遍。
“中舵的淡水还剩三成,米两百六十石,糖十五石,盐十二石,酒一百零七坛,活鸡一百五十二只,酒糟,酱料,醋,腌肉,萝卜,豆芽,咸菜,蜜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