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山一把给王竹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打开,没好气地说:“你大早上的喝大了啊?”
“呵呵……”王竹乐呵呵的,“我没喝酒。”
他可不是不了解赵山的性子,纯粹是想气自己的姐夫。不是因为赵山,王竹也不会丢掉好不容易藏起来的小金库。
赵山瞪了他一眼,拉住王竹胳膊,“你也跟我们一块儿去。”他想着让王竹跟他一道去打豹子,王竹打溜围看踪的本领还是硬的。
王竹的脚却跟生了根一样,拉不动,他摇摇头:“姐夫,我可不去。”他才刚媳妇关系缓和,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让人不高兴。
“你天天也没事,跟我去打躺豹子不行啊?”赵山说。
王竹摇头:“反正我不去。”
赵山一咬牙,侧身拉过王竹:“这豹子打下来,隔壁屯肯定会给我们奖励的。”
“能有多少?”王竹问。
赵山看着梁晓民,对方愣了一下,蒋昌还没说具体给多少钱,“啊,肯定不能让你们白忙活的,他人实在,不带亏待你们的。”
“听着没?”赵山说道,又低声对王竹说:“你现在兜里肯定也没钱,咱去一趟,又有奖励,金钱豹也不便宜啊。”
王竹眼神略有心动,钱就是男人的胆,他现在的胆汁都被吸收没了。
可他想了想,“姐夫,话是这样说……”
“你啥意思?”赵山眼睛一横,“你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我平时对你不好嘛?磨磨唧唧的。”
王竹也白他一眼:“那对我确实不咋地,你咋不说我钱是咋被灵儿发现的?”
“你说啥话呢!那你困在山上,还是我一早就去山上救你的呢。”赵山脸微红说道。
“是啊。救我还专门带了装熊胆的白布口袋,开枪还滑溜了。要不是我大外甥,我得栽雪里。”王竹话语朴实,却充满攻击力。
赵山:……
他卡壳一阵,又说:“那平常我还老往你家送肉呢,野猪大腿儿,狍子肉啥的。”
“都是江儿打下来的,姐夫你就一跑腿的。”王竹应声就答,赵山再次沉默片刻。
王竹撇开赵山的手,“姐夫啊,要是江儿喊我去我就去了。跟你去我怕又是白费劲儿啊。”
面对赵山威胁目光,王竹不惧:“上回跟你去打猪神,折腾半天,就落到些猪群踩得稀巴烂的野猪;再说豹子姐夫你也去照量过了,我姐都告我了,你就落个……”
赵山一把按住王竹的嘴巴,“别说了!你不去就不去了!”
看着赵山的面庞,王竹轻轻咳嗽几下:“走吧,姐夫,我们上屯部去。”
“是啊,咱赶紧走吧。”梁晓民说道,“人蒋屯长搁电话那头得等有半小时了。”
听他这样说,赵山伸手打了王竹一下,带头走在最前面。
到了屯部,梁晓民拿起电话先说了几句,然后朝赵山昂头,把话筒递给他。
赵山把话筒抵在耳朵上,“蒋屯长啊,我赵山。”他听着电话那头,是一片嘈杂,乱哄哄的人声,回应他的是显得很疲惫的声音。
“赵……赵山啊。”蒋昌咔巴了下眼睛,寻思让梁晓民帮忙叫赵江,怎么来了个赵山。
这时他又听到赵山说话:“我是赵江的爸。”
“啊!”一听是人的老子,蒋昌积极多了,以为他是带话的。
“赵江这几天不在家。蒋屯长,那豹子啥情况你和我讲讲,我领人来帮你们打了。”赵山说道。
赵山打围的名头,还没到扬名屯外的地步。蒋昌也不好打围,更是没听过他名字。
“他来打,能行吗……”心里这样想着,蒋昌左手拿话筒,右手胳膊肘撑在桌面上,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扭头看去。
办公室里一对老头老太正哭哭啼啼的,眼睛都红了,一左一右把着屯部会计的胳膊:“我的羊啊!”见蒋昌望着自个儿,老头张着嘴就喊:“屯长,你可得给我们做主啊!”
妇女主任,其他人怎么劝也不管用,对这种上了岁数的人,那是什么招都没有。蒋昌知道他们是想让屯部给点补偿,这自然没问题,都好说。
屯周边出了山牲口,伤害家禽,下一步就是伤人,他屯长就得管。
也别管是谁了,谁去打都一样,蒋昌便说道:“赵山啊,是这样。我们屯的老张头,他家里就养了一头公羊,等着卖钱的。七八来天前吧,他下午带着羊上山……”
羊上山去找吃的,不能早上去,那些嫩枝嫩叶上带着露水,羊吃进肚子容易生病。
老张家日子也困难,老夫妇原来有个儿子,早些年死了,也没留个后。这头羊他家养了足年,是精心伺候,说得夸张点是先顾着羊的肚子饱不饱,躺炕上担心它睡觉冷不冷。
对它这么好,就是盼着年前给羊卖个好价钱,再买点肉和物件,两口子过个好年。老张头带着羊从屯东头出去,沿着林场的积柴道,穿过28林班,上到秃噜山的半腰,那儿有片次生林。
狍子们冬天也爱到这儿来,啃食嫩枝嫩叶。这地方老张头来得次数挺多,从来没出过什么差错。
眼见羊嚼着了,老张头晒着太阳就犯困了,靠在一棵朽木旁,闭眼眯了会儿。
等他醒了后,朝头上一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唤羊回屯。可他怎么叫,都没听到自家羊应声,周围都是静悄悄的。
老张头开始还没当回事,只觉得羊今天走远了些。可随着时间推迟,他就慌了,羊怕是丢了。他看到枝子被啃过的痕迹,顺着往上走。
走着走着,老张头心就颤了——雪地上有血的痕迹。这老头也是心疼羊,全然不怕,捡了个木头棒子就跟着血痕冲。
他冲到林子里,就看见一个花花溜溜的身影蹿得飞出去。老张头举着木棍发出怪喊冲杀,连个正影都没捞着。
可他却瞅到了自己的羊,手上木棍应声落下。
这头羊身子挂在三四米高的树上,是肠穿肚烂,身上丁儿当浪被啃食得没块好肉,差不多就剩个羊头和白骨架子。
老张头当时就差点晕过去,紧赶慢赶就到了屯部,老太太也来了,都忍不下心里的恨,一定要蒋昌找人给这山牲口打了。
赵山听了,问道:“他有没有瞅着,那豹子是不是少半截尾巴?”
听到他的话,蒋昌反而一愣:“你咋知道呢?那豹子确实是断掉尾巴的,不过老张头没看见,是我们屯的付建军看到的。”
“他去打过了?”赵山问。
“嗯。”蒋昌点点头,“你可能不知道,那爷们儿在我们屯打围也是顶个儿的。”
“我知道,他是不错。”赵山跟儿子聊天,知道这人手把不赖。
“他说这豹子尾巴是被人枪打下来的,心里有恨。”蒋昌说着叹了口气,“你说山上狍子、跳猫子这么多,它干嘛专逮着羊吃呢?”
赵山没吭声,脸色微变。不因为别的,因为始作俑者就是他本人。豹子受伤,可能捉狍子费劲儿,发现人养的羊好抓,也好吃,就爱上这一口了。
话筒里蒋昌的声音也大,梁晓民他们不清楚缘由,王竹却颇具深意地看着赵山。
“咳。”赵山咳嗽一声,接着问道:“付建军又是咋回事呢?”
“人说了,这豹子被枪打过,警惕性高。”蒋昌说,“狗围是不行,狗闻着豹子味儿都不干活。那豹子跑得又快,隔得老远闻到人味儿、火药味儿就溜掉了,根本追不上。”
付建军也是性,他打围不爱跟人一起。应了打豹子的活,没带狗,就自己掐枪上山去抓,一连在山上撵了好几天。
平常豹子是早晚活动,白天就在树上或者岩洞里休息。往常的话,就可以利用这个活动规律,去蹲它。可这头豹子不一样,感觉到有人追它,硬是不歇脚也要多跑出去十几里地,付建军一人就拿它没办了,连抹影子都没瞧见。
然后付建军就告蒋昌了,想打下这头豹子,只能是看赵江,所以他才来拜托梁晓民喊人嘛。谁知赵江不在家,来人是他的父亲,看着一直守在屯部的老一对,蒋昌也是头疼。
打围多年,赵山一听就门清,想打这豹子还是只能靠蹲它,赶仗都不成。而且从蒋昌的只言片语中,他也判断出了豹子的活动规律。
估计往前的时候,因为山神爷的存在,这头金钱豹不会往他们屯上头的山场靠近。如今老虎被赵江打了,豹子就扩大了自个儿猎场,将这一片圈起来,来回奔找吃食。
它十天左右前在福江屯山场吃了羊,应该溜达着来他们这边了。
赵山心里有了数,又和蒋昌说了几句:“行,我知道了。这头豹子不好打啊!”
这是在拿把,把事情往难了说。
一听赵山的话,蒋昌明白:“好,爷们儿,打下豹子肯定不能让你们白辛苦。我们屯出,两……不,三百的奖励。打下的豹子啥的都归你们。”
他原本是想说两百的,但蒋昌听梁晓民说上回那头伤人的野猪福林屯奖励都是两百,豹子危险性更高,就提了一百。
赵山听到奖励能有三百,却异常沉稳,“嗯,你等我的信儿吧。”
见他搁下电话,梁晓民迟疑着问道:“山啊,现在林场忙,要不你等小江回来让他去打?”
赵山摆摆手:“没事儿,林场我让向志明给我守着,用不上那小子。”
装备处工作本来就不是很忙,有事向志明帮忙看着。就是赶在腊月底前上边检查核对物资,把这豹子打下来就成。
“你接下来几天有啥事儿吗?”赵山问王竹。
王竹摇摇头,“我倒没什么事儿,就是姐夫,你这回有数吗?”
豹子赵山打了一回失败,付建军又去打了一回还是失败,这都两回了,只会一次比一次更难打。
何况还有他们不知道的陈大民那次,算上这头豹子被围过三次了。除了赵山给它造成一点轻伤,其他皮毛都没擦着。
“我有数。”赵山斩钉截铁说道,“你这几天别出去,等我消息。”
跟梁晓民点点头后,两人就出去了。只不过赵山出了办公室又折返,把落在桌上装黄豆的盆子给拿了,然后快步跑出。
“我去捡大豆腐。”赵山手冲盆里一指,便急匆匆走了。
王竹瞅着自家姐夫奔跑的身影,撇了撇嘴。
……
此时,山场中,赵江和向登峰掐着枪往山尖子跑。
看着雪上留下的蹄印子,向登峰跟着赵江上了这么多回山,也能看明白:“老母猪领头的,有五六头猪。”
“嗯,没错。”赵江点头,没有挑叉子的炮卵子,他心安了。
“咱慢慢走,不着急。”赵江说,瞅着那足迹,这头老母猪两百上下,奈何不了小牛和黑妞。
他们听着狗叫,放慢脚步走过去。
距离他们五六里地的一处缓坡上,一群猪正在叫着狂奔,身后是紧追不舍的小牛和黑妞。
这群猪一共四头,一头老母猪领三头小的。
狗朝他们奔来的时候,本来是往坡下跑,黄毛子就比老母猪跑得快。
可黑妞不咬屁股,反而迎头去截,又将这群猪赶成了向上跑。
猪群可不像狍子,有什么家庭观念。大难临头各自飞,是爹娘不顾,儿女不管。
狗去追猎物,不是哪个大去追哪个,往往是第一眼瞅着哪头就干哪头。
小牛第一眼就盯上了一头九十多斤的小黄毛子。黄毛子惊叫连连,跑得是雪烟四起。
眼前的路跑不通了,黄毛子只能转弯。但野猪转弯不像人说转就能转,必须靠着惯性绕个圈儿才行。
趁着这个停顿,小牛把嘴往前一伸向下一探,一口咬住了黄毛子的菊门,撑住身子用力往后一扯。
黄毛子不过九十多斤,感受到从屁股烧到体内火辣辣的疼痛,步子当即就颤了。小牛体重胜它一些,头一拧,硬生生拽着菊门给痛颤了眼的黄毛子拽翻在雪上,继续对准它的后门撕扯。
因为生理构造的原因,野猪的蹄子不能向后踹,只能不断地并紧双腿,试图不让小牛蹂躏,可也是徒劳。几口下去,黄毛子口吐白沫,都不动弹了。
它不是不想动,实在是痛得动不了。这些小黄毛子,在小牛面前就不是个儿。
而另一边的黑妞,盯上的是领群的老母猪。每次老母猪想往那边跑的时候,黑妞就会越过它,也不迎头上去闷猪嘴,就是用身子拦住。
老母猪没办法,只能不断改变方向。感觉它跑得慢似的,黑妞还时不时展现一下它独特的绝活,不带停顿跑动着在老母猪后腿或者屁股上来一口。
这样绕了个圈儿,原本该是过沟塘子翻山的老母猪,居然又冲赵江他们那边冲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