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儿人多,一辆吉普车就不够,赵江主动请缨,说他会开车了,当司机开那辆空着给组长们用的吉普就行。
车辆的使用归调度管,但也是韩一松一句话的事。
“这么快就会开了?年轻人学东西就是快啊。”韩一松笑了笑,“那我待会儿可要上你车了。赵江,你去一食堂找潘红吧,让他带你把另一辆吉普开过来。”
赵山还担心儿子是逞能,听说才摸了一回方向盘,能开稳当吗?
但想到儿子最近的表现,他也知道赵江不做没把握的事,也就没开口说啥。
“哥,我跟你一道。”向登峰说道。
“不用。”赵江摇了摇头,他还想趁这个机会,问潘红师傅一些事呢。
其他人在楼前等着,赵江去了一食堂找到潘红,说了原委,两人上了车,往运输班开去。
“这就是赵江。”潘红开着转动方向盘,用余光看了眼坐在副驾浓眉大眼的年轻人。
有句话说的好,公事不躲秘书,私事不避司机。
他知道赵江年后就要进运输班工作,这可是个抢手的岗位,但并不清楚他的底细。
正琢磨着呢,赵江先笑着开口说话了,他摸了下屁股下的座椅,语气有些羡慕地说:“潘哥,这车开着是真带劲儿。我刚学开车,这摸上方向盘还有点儿犯怵呢。”
一听他这样说,潘红也是露出笑容,能专门给领导开车,也能说明他这人能力强,本身心里也是有些骄傲的。
“不怕!多开开心里就有数了。到后面,就跟你走路没啥两样。开始别求快,开稳最好。”潘红说道。
他也没想到赵江是专门这样说挑起话题的,从潘红擅长的地方入手,两人很快便破了冰,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
在一个话题结束,停顿两三秒后,赵江抛出了他真正想问的事儿:“潘哥啊,我年后进运输班,这头回参加工作,也不知道有啥要注意的?”
赵江蹙起眉头,“听人说,运输班的范立,好像……不是很好相处?这人什么来头?”
这种事情是不可能从韩一松那边打听的,刘均虽然提醒过赵江一嘴,但肯定没从运输班出来的潘红清楚。
听到“范立”这个名字,潘红冷笑一声,“哼……别理那人。”
他摇开车窗,让冷风灌进来,左手伸出窗外摆动着:“他就是扯张虎皮作大旗。”
潘红看了赵江一眼,“你应该知道咱林场的杨有福吧?”
“哦……”赵江眨巴眨巴眼,“他跟杨有福有关系?”
那怪不得之前敢这么嚣张呢,副场长是后台啊。
潘红摇摇头,“也没多近,都出五服了,但好歹也算亲戚。他招摇些,咱林场的人也懒得计较。就是苦了那些把头和套户喽。”
“这样……”赵江点点头。
潘红摇动方向盘,“不过,他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赵江摸着绑在小腿上的骨刀,指尖在刀刃边摩挲,等着潘红下文。
潘红看着前边:“过完年,杨有福就该调走了。”
杨有福,就是原先西岭林场的副场长,想跟韩一松掰掰手腕争一把手的位置。
在誓师大会赵江送上山神爷后,他算是彻底偃旗息鼓。杨有福原本的靠山李宽也彻底和他切割,孤立无援的他在林场的日子瞬间不好过起来。
韩一松坐正了西岭林场一把手的位置,牢牢地压他一头。
杨有福升职无望,干着也不舒服,做事倒也果断,直接想办法把关系调到红河林场去了。
交接转办关系,快的话跟赵江入职时间差不多,就该离开西岭林场了。
“他啊……”潘红笑了下,“支楞不起来了。”
杨有福都被斗的没办法,全家跟着搬走了,那范立还能干啥,纯属没卵子提溜着。也就仗仗势,欺负欺负那些不了解林场情况的外来户了。
赵江瞅他在楞场那叼样,摆的谱没边,还寻思多厉害呢,这下心里有数了。
本来还想着会是一场硬仗,没成想是这样的结果。
他甚至还想让范立给自己上上强度,不然显得他赵江跟欺负人似的。
别的不说,就算赵江不上手段,他爸在装备处,感觉还能往上走走,向叔的关系就不说了。
赵江小姨夫还是统计组的副组。跟石慧说亲家,未来的老丈人是调度的正组,直接管理运输班,这俩都是妥妥的实权。
随便哪个捡出来,都能让范立过得步履维艰。
赵江是真琢磨不出来,范立能翻出啥风浪。
必须得让他明白、明白,谁特么是大小王。在套户和把头前作威作福,欺软怕硬的软脚虾。
这时,潘红一踩,将车子停稳在运输班前,说道“到了。”
他嘴上老早就叼着一根烟,只是在车上没抽,此时下了车就划燃火柴吸起来。
赵江陪了一根,两人又说了会儿话。虽然见面时间不长,但赵江给潘红的印象挺好。
抽完后,潘红进办公室找了备用的钥匙,拿给赵江。
看赵江启动车子后,潘红才坐回吉普,开在前面。到了办公楼前,人分成两波坐上车,在夜色中开出林场。
赵江送完人后,这吉普就停在家里也没事,明天开回运输班就成。
隔着仗条子,赵山父子就看见屋内灯火通明,人影攒动。知道自家人回来了,院子里的狗就开始叫,小牛和黑妞车门一开就跳下去往里跑。
“登峰,你都不用回家,我叔和婶子肯定也在。”赵江笑道,“走,咱吃饭去。”
向登峰拍了拍肚皮,“看看我大娘又做了啥好吃的。”在山上折腾了好几天,没吃过正经的热乎饭了,现在都挺饿。
赵山也挺饿的,但他却在车子旁边没迈步。
俩小的好解释,但他可没告诉王桂上山的事。他装备处又不需要加班,这么晚回来是怎么回事呢?
王竹和向登峰先行,赵江要进院子时才发现他爸没动弹,有些奇怪地回头。
赵山脸上表情犹豫,赵江一琢磨,就知道他爸在担心啥了。
“走啊,爸。”赵江笑道。
“你先进去,我一会儿的。”赵山摆摆手。
赵江走过去,在他爸肩膀上一拍,“放心爸,我妈不能说你。”
“嗯?”赵山瞪着儿子,却是在等他说为啥。
“哈哈。”赵江乐了,往林场的方向一指,“爸啊,你都打下豹子了,还怕啥啊?”
“嗯?!”赵山表情一滞,虽然属于谎报军情,但儿子明显愿意为他兜这个谎。
家里有客人在,而且他兜里明天还能多足足六百块钱呢,一码归一码,福江屯的蒋屯长那边还有三百块能拿呢。
王桂就算秋后算账问他,赵山也该有十足的硬气。
“咳。说啥呢,我就想透透气,一天到晚不知道想啥呢。”赵山说着,一改刚才的踌躇,昂首挺胸,大迈步走进院门。
亲爹的模样看得他身后的赵江扬起嘴角,这是站起来了啊。
“不知道这算不算狐假虎威呢……”赵江心里逗了个趣,也是跟上。
赵山没考虑到的是,这不又有一个把柄落在宝贝儿子手上了吗?
进了暖和的东屋,房内果然热热闹闹,赵江小姨夫、舅妈、向家都在,男人们正陪着邱爷喝酒。
除此之外,胡华清也在,正红光满面地不知道在讲啥。
王竹已经先一步上了炕,赵山则在院里洗把脸。
“哥!”赵兰拿着碗撑起身子喊了一声,使筷子刨了一口肉和饭,又转头喊道:“向哥。”
赵江看过去,妹妹头发富有光泽,脸颊两边都有点肉了,最近伙食确实不错,笑着说道:“兰啊,你是不是胖了?”
赵兰脸微红,瞪了眼赵江,刚才看见哥哥还高兴呢,现在又多了想锤他一拳的冲动。
这就是亲兄妹。
“兄弟!”胡华清看见赵江,眼睛一亮,赶紧往里挪出一个位置,拍拍炕,“快上来暖和暖和,你这衣服上都是冰壳子。”
胡华清感情真挚,这种看到赵江的高兴劲儿不是装出来的,让人觉得欢喜。
赵江笑着点点头,和向登峰一道将带冰壳的大棉猴脱下来,立在火墙旁,解开绑腿,脱掉鞋,往出倒雪,也靠在火墙上。
“儿子,回来啦!”几天不见赵江,王桂也是思念得紧,和方婧一道下炕,各自把着儿子的胳膊,问他俩在山上有没有淋雨受冻,吃得好不好。
赵江也觉得,不管咋样,还是回到家里舒坦,心里踏实。
“我去给你们拿碗筷。”王桂说道,转身出了屋,生怕饿着人了。
天下母亲都一个样,不管子女多大了,在他们心里都是孩子,担心衣食住行。
而父亲们的爱就含蓄许多了。
向志明端着酒杯,瞅了眼向登峰,一个脑袋两只眼,一双耳朵一张嘴,没缺胳膊没少腿。
嗯,没问题,接着喝酒。
“你爸呢?”向志明问赵江。
“外面洗脸呢。”赵江指了下。
这时赵山正从外边进来,跟拿着碗筷的王桂碰到了一起,赵山赶紧侧过身子,让开一条道来。
王桂撇了下嘴,面色不善地盯住赵山。
赵山咽了下口水,有些心虚。可想到打下豹子会得到的奖励,赵山又硬气了,竟冲着王桂一笑,又转过身子,先一步进屋。
“嘿!”这给王桂都看不明白了,她瞪着眼,咬了咬牙:真以为客人在我不敢收拾你是吧?
虽这样想,王桂还是会给赵山留面子的,就是不知道这老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总不能……真的打下豹子了吧?王桂摇摇头迈步,她还能不熟悉枕边人?真如此,按赵山的性格,早就吆五喝四的,尾巴翘到天上去了。
赵江见有人的酒杯空了,就抬起酒桶,给众人倒酒。
邱二说道:“赵小,别忙活了,赶紧上炕吧。”
“是啊。”任卓说道,“江儿,这回上山又打下啥了呀?说来我们听听。”
这旁边的向志明、胡华清和邱爷都打围,刚才喝酒任卓都没话题讲。
“嗬!”王竹一声惊叹吸引了屋内人的注意,陶灵灵一掌拍在他腿上,瞪眼瞧他,意思是咋咋呼呼的干啥。
王竹不以为意,先端起酒杯“啊”地喝了一口,瞧了赵江一眼,笑着说道:“你们不知道啊……”
赵山握住酒杯的力道一下就大了。
“你们不知道啊,我爸这回可是牛逼了,把豹子干下来了!”帮人帮到底,赵江孝心大发,赶紧抢在王竹话头前把事挑了。
“是不,老舅?”赵江冲王竹眨巴眼睛。
“啊……啊,是的。”王竹有些茫然,但还是和大外甥打了个配合,“姐啊,你是不知道。韩场长都夸姐夫厉害呢。”
赵山的胳膊这才不抖了,端起酒杯喝酒掩饰自己眼底的慌乱。
赵江、王竹的话一出,听取屋内“哇”声一片。
“呀!”王桂一听,瞬间转过身子,瞪大了眼睛:“你还真能干下来啊?”
见赵山没说话,王桂又补了句:“不是,真是你打的啊?可以呀!”
赵山听媳妇这样说,有点子不乐意了,撅着嘴心虚地小声嘟囔了句:“我咋不能干下来啊。”
“唉,咋就不能是我打的呢……”赵山心里想着,这屠豹的名声传出去,打围的人喊他都会有些害臊,每次还能想起儿子赵江的笑。
真真的特么憋屈!
要不是在韩一松面前装了个大的,赵山都想撂挑子了,这钝刀子割肉,还不如王桂收拾他痛得利索呢!
赵山不露声色地瞪了眼笑容满面的孝顺儿子。
邱二看了眼赵山,又看了眼赵江,没说啥话。
一屋子人,估计也就向志明从头到尾信任自家大哥实力,喜不自胜地拍了下赵山的肩膀:“大哥!你这回是真牛掰了!杀过人的豹子可不好打啊!”
可赵山却没有他那种兴奋劲儿,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
他怕众人问他打下豹子的细节,虽然胡编能说出来,但总归是有点儿不够真实,所以就略过这个话题,叨了一口桌上的菜,说道:“这鱼儿挺鲜嫩啊,下饭。”
“啊。”王桂愣了下,对赵江说:“这你胡大哥拿来的河石榴,可鲜了。”
胡华清一早地就去冰面上打窟窿,然后使抄网抓鱼,一共抓了两桶,送了一半到赵家来。
这口鱼得来的可是不容易,赵江说道:“大哥,那多受冻啊。”
“没事!”胡华清摆摆手,“捉鱼的时候身上都有把火,我还觉得抓少了呢!”
其实他是之前听王桂说过一嘴,赵江兄弟喜欢这一口。又对上回杀熊仓子失手的事有所愧疚,所以伤好得差不多了,就去抓鱼了。
赵江想了想,问道:“大哥,那冰窟窿你使雪盖上没?”
“盖了!”胡华清说道。窟窿如果没盖雪,里面水会溢出来受冻,盖了雪结薄挺多,只需要把面上的雪扫开就行,方便下次再来。
赵江点点头,“大哥,那明儿的你带我去,我们再抓点鱼,我有用。”
“行!”一听赵江有正事,胡华清马上应道。
赵江打算去铁河子市卖山货了,那位想搭线的老板看着面善,实际上对没接触过的人戒备心很强,滴水不漏。
但唯独他有一点,嘴馋,尤其爱这口鱼。
在城里,加上冬天,他压根吃不到。赵江知道,他绝对抵抗不了美食的诱惑。
想着事呢,赵兰挪了过来,说道:“哥,石慧姐来找过你。我说你上山去了,过几天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