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五点刚过,赵江就起床打好了绑腿。
这时候小牛正扒拉着房门想要出去,赵江知道它是想要拉屎拉尿。
东北的笨狗虽然名字里带个笨,实际上却非常聪明,知道哪儿是睡觉的地方,人家可不想把那儿弄脏。
有的狗拉屎甚至都不在自家院子里,要专门跑到外面去拉好才回来。
等小牛放完肚子里的货后,就在院子里东嗅嗅,西边闻闻地乱逛乱走。
这是在熟悉自个儿的地盘呢。
赵江给它弄了回去,把门给关上了。
他望了眼东屋,带着枪和挎兜就轻手轻脚地走了。
赵江走在路上,远远就瞅着向登峰一身行头,在屯口道那头儿冲他招手。
“江哥,你知道昨天宋平进山,真碰到老虎崽子了吗?”一见面,向登峰就兴冲冲地说。
“嗯?”赵江一愣,“还真撞上了啊?”
“可不!”向登峰一手握拳打在手掌上,“昨晚回家后,我妈给我讲的。”
“说屈叔,瞅着宋平那犊子,边走边抽搭搭的。”
“昨儿不是瞅见他带了三只狗吗,狗呢?”
向登峰摇摇头,“都给老虎崽子撕了!”也是为那些狗感到不值。
昨天下午,宋平邀请赵江合伙打围被拒绝后,憋着一肚子的火往山上走,想着今天怎么也要磕下点啥。
他比赵江他们大,被那样甩脸子,是真没留什么面子。
“特么的!”
等他上了山,就把牵三条狗的绳子给撤了,放它们出去。
像人只能通过经验和眼睛来判断哪里可能有猎物。
但猎狗的鼻子能嗅到许许多多的信息,有香头的狗才能当头狗。
一个狗帮没有头狗,只有帮腔子是没用的。
有的狗得把鼻子贴在地上闻味儿,才能嗅到猎物在哪儿,这在打围里叫低头香。
而像小牛这种,不用低头,它进了山是把头给仰起来。
湿润的鼻子抽抽的,感受着四面八方风传递来的信息,只要有猎物,撒腿就跑。
这种就叫抬头香。
宋平这三只狗,花狗是低头香,另外两只黑狗是帮腔子。
可等他撤了绳子,花狗和黑狗却都跟在他脚边,压根都不往外跑的!
“去!去!”宋平有些恼地不停唤着,三条狗倒也动了。
只是跑出去没多久,就又折回来,望着宋平喘气,又贴在他脚边跟着走了!
猎狗在山上,在没发现猎物前,能离开主人的范围远近叫趟子。
近的可能五百来米就要往回跑,趟子远的甚至能一溜地出去四五里地!
猎狗时和猎物周旋的本事可以慢慢拖出来,但香头和趟子与猎狗脾性一样,是天生的,无法改变。
按理说,宋平狗帮趟子也没那么废。
可他算上今儿,已经带狗帮连着在山上干三天了。
前两次狗帮除了跑得累够呛,丁点儿肉丝儿都没吃到,不仅是人,猎狗也是会有挫败感的。
既然不知肉滋味,这还不如在家吃烫苞米面呢,至少不用上山受累。
宋平的狗帮除了有点变滑的原因,也是因为它们累了。
像猎狗一段时间没进山,就会兴奋,积极性很高。
但连着上山,就没那么新鲜了,乏了,最多干两天必须得歇一天。
其实,还有一种说法。
就是狗怎么也不愿意往前儿的时候,今天就算了,人也别磨蹭,赶紧下山。
猎狗能感受到的东西,很多时候比人要多。
硬要干,估摸着不会太顺。
可宋平不是一个爱狗的主。
他花钱买狗就是为了干肉干钱,那必须得使起来!
他一脚踹在花狗身上,引得这花狗一阵害怕地叫。
完宋平又高高举起牵狗的绳子,做要打它们的样子。
猎狗没法选择自己的主人,狗帮在他的逼迫下,只能往外奔。
别说,没到半个点,花狗还真的开声儿了。
母狗子跑吠聚群,听到它的呼唤,两只原本在左右坡上的黑狗也马上循着叫声追过去。
从狗的叫声中,主人也能判断出现状,大致知道是碰着了啥。
如果猎狗是在平地上碰到了猎物,每声叫之间时间隔得很短,急促又激昂。
但如果猎狗冲着树上面嚎,那人听着,狗叫就会空荡荡的散开,显得也比较平。
而此时这帮狗的声音,听着就属于后一种。
且是停留在同一个地方,不停地叫唤。
宋平听了不禁大喜!
野猪、狍子不能上树,而秋天正是攒膘的时候,黑瞎子又是爬树高手。
为了填满肚子,它们往往溜溜地窜上树,两个熊掌把树枝给折断垫起来,屁股坐上面。
再不慌不忙慢悠悠地撸果子吃,一吃不带停,能享用很久。
打围人管这种情况叫做“坐殿”。
而黑瞎子习惯上树,却不擅长下树。
往往动作非常笨拙,惯常是头朝上,屁股朝下,四肢抱着树干往下滑,很容易摔到地上。
所以黑瞎子上了树,对于有枪的猎人来说,简直就是活靶子。
那可是一颗熊胆!
送到手上的钱!
想到这里,宋平是忍不了了,心中炽热,提着枪就快步往前!
他边跑边庆幸,幸好今天赵江和向登峰俩小子不识好歹没跟他上山,不然这得来容易的熊胆得少多少钱!
可跑到中途,那狗的叫声突然变了,从平缓变得激昂起来,而且位置在迅速移动。
“这黑瞎子下树来了?”宋平想着。
可黑瞎子比野猪跑得还慢,这位置换的却跟雪上飞的狍子一样,怎么会呢?
这他也奇怪了,野猪和狍子也不会上树啊,他这狗帮到底瞅着啥玩意儿了。
正当他脚下不停地想着,就听到狗凄惨的一声叫!
不好!
宋平脸色大变,连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疯狂地向前奔。
往坡上走的时候,他就瞅着前面躺着自己的一只黑狗。
他跑过去看,那黑狗眼珠子已经浑了,开肠破肚。
但真正的致命伤是咬透脖子的几个窟窿。
黑狗的血流出来,给它身下的地都浸了。
宋平眼睛一下就红了,可他根本来不及管黑狗的尸体,赶紧地又往前走。
没等他走到岗尖儿,就又听到一声惨叫!
迎着宋平侧面的一颗倒木上,只见一兽凭空跃起,后爪子在在树上一蹬,身子就侧过来,爪子晃着就朝黑狗的肚子掏过去。
“呜汪……”
黑狗登时就栽倒在地上,身体一抽抽,滑溜溜的肠子从里面和水一样流出来。
那兽动作不停,转头落在花狗的背上。
花狗受惊,转头想要去咬它,喉咙却正迎上一口利齿。
花狗甚至来不及发出悲鸣,喉咙里就填满了溢出的鲜血往外呛。
“嘭!”
宋平就地楼枪,听见枪声,那兽纵起之间,只留一抹黄影在视线中就再无踪迹。
宋平只觉得血往头上冲,快步走上去。
花狗和黑狗却也再无生息,仰面而死。
宋平手一送,枪落在地上,他扑通一声跪下来,眼泪哗哗地流,嘴啊啊的往外出声儿,根本停不住。
他倒不是心疼狗,他是心疼自己买狗花的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