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山洞里有没有挂替天行道或着劫富济贫的招幡?大当家的座位是不是虎皮的?”
“你们逃跑时是不是喊扯呼?称呼朋友叫做并肩子?”
……
方愈一连问了七八个问题,都是后世影视剧里土匪的标配。
刘八苟也耐心解释,比如奇峰口里有女土匪,但是一点也不漂亮,也不会耍飞刀。
因为人家已经六十多了,是大当家土球子的娘亲。
方愈问问题的时候一直注意着刘八苟,等他说完土球子的娘亲之后,忽然开口道:“你是个读书人,有功名吗?”
刘八苟本来镇定自若,忽然就浑身战粟一下,脸上露出了极其复杂的表情。
虽然刘八苟的话里并没有拽之乎者也,但他的回答条理清晰,而且里头没有一句粗俗俚语。
方愈整天和高二、高三这些个粗胚呆在一起,又怎么会察觉不出来呢?
刘八苟良久才回答道:“崇祯五年岁试,点了个附生。”(秀才第三等)
方愈问:“你是被土匪劫掠去的吗?”
刘八苟摇头,苦笑道:“不是的,我是自己到了奇峰口要求入伙的。”
好吧,方愈觉得已经绕的够久了,于是站起身来,道:“我还有事,你可以直接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或者你可以回去了。”
额,回去的意思不是让他回奇峰口,而是去砖窑场。
那里才是土匪、马匪们永远的家啊。
高二和高三已经拽住了刘八苟。
刘八苟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他忽然就红了眼睛,咬牙切齿道:“我要他们死!我要这涞水县的土匪和马匪一个不留,全都去死!”
刘八苟完全变了模样。
他的眼睛血红,脸庞也因为过度愤怒,扭曲的不成样子。
“我等了十七年了,我日日夜夜想的都是他们去死!我自己没有办法,官府也和他们沆瀣一气,我本以为此生都没有机会了。
直到我被土球子派到这里来踩点……哈哈哈!土球子那个傻货还惦记着东家这里的银子呢……”
刘八苟又是恨极又是狂笑,一副完全疯魔了的样子。
“这就对了,要不然你也不会自曝身份了。”方愈心想。
方愈回想起高三之前的汇报,发现这个刘八苟其实已经来了不少时日了。
按照花名册上登记,他几乎就是第一批过来做工的,离方愈他们在县城里推着银车大撒币只有三天的时间。
而这些日子里他一直都伪装的毫无痕迹,直到营地里钟楼竣工,上头出现了那块手表。
他的行为开始变得可疑,很快就被保安队注意到了。
等到铁墙竖立起来以后,他简直就是迫不及待的在暴露自己。
比如两天前他排队进门时,守卫要他报名报号,他“顺嘴”就回了句黑话:“额,还要报蔓啊。”(家门来历)
综合起来,方愈就断定他是故意求被抓。
如果他不是向往砖窑场美好生活的话,那就必定是有所求。
方愈本来以为他是求赦免,是土匪不想干了,想换个职业在这做良民呢。
谁知人家是双面卧底。
他自己是土匪,却胸怀一颗除暴安良的心,这就有点厉害了。
正当方愈和刘八苟会面之时,北京城的崇祯皇帝已经接到了孙传庭到达涞水县之后的第一份奏章。
在打开奏章之前,他的手都是抖的。
“千万不要是闵文龚疯了,千万不要是江湖术士,列祖列宗保佑,千万不要是……”
朱由检又是祈求又是默念。
打开奏章之后,首先看到的就是:
“臣孙传庭为陛下贺!为大明贺!臣已到达涞水县,并于涞水城外得见神子。臣观之,一切神迹属实,皆如闵文龚奏章所言,并无半分虚妄……”
朱由检只来得及看到这里,就觉得气血上涌,眼前变得模糊,然后身子一歪……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信王,信王?”朱由检在迷迷糊糊之间,听到周皇后在叫自己。
整个大明后宫,只有周皇后还和十五年前一样,叫他信王。
朱由检睁开眼睛,看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周皇后正坐在床边,含着眼泪。
“我这是怎么了,我记得我还在批阅奏章……”朱由检脑子昏昏沉沉的,他明明记得自己是坐着的。
周皇后想信王肯定是又收到什么极坏的消息了。
要么是建奴再次叩关,要么是开封城让流寇破了,也或者是哪里又出了大天灾。
周皇后哭道:“不论那奏章传来何等的噩耗,信王都不该急切如此!
须知苦心人、天不负,信王每日辛劳至丙夜不休,天下臣民都看在眼里,如何就没有否极泰来的那一天?”
噩耗?朱由检在脑子回忆,自己看到的好像不是噩耗啊。
是因为什么事来着……我想想……涞水县!孙传庭!神子!
朱由检瞬间把眼睛瞪的溜圆,然后猛的就从床上爬起来了。
在周皇后急切的目光中,朱由检三两步就窜出了寝殿(德政殿配殿,很小)。
那动作就犹如恶狗扑……不,极速如飞!周皇后心中纠正到。
周皇后连忙起身要跟过去,就听到朱由检发出了一阵震天的狂笑:哈哈哈哈。
这笑声畅快至极,是周皇后跟随朱由检这十几年来从未听见过的。
“难道是好消息?而且好到能让信王高兴的昏厥过去?”
这怎么可能呢?周皇后怎么也想不出如今大明朝会有这样的好消息。
除非李自成带着十万大军投降了,或者建奴因为天灾瘟疫什么的全体暴毙了。
周皇后走到德政殿,看到朱由检手拿着一份奏章站在御桌前面,大笑声倒是没有了……周皇后稍作安心。
说实话,朱由检那笑声听着怪渗人的。
“信王,真的是有好消息?”周皇后走到旁边问道。
朱由检并不答话,眼睛还在看着奏章。
孙传庭这份奏章并不是很长(第二封、第三封还在路上),朱由检一会就已经看完了。
但他依然没动,再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唯恐漏过什么细节。
一直看完了第三遍,朱由检才长舒了一口气,脸上现出了久违的笑容。
他之所以急切的从床上爬起来,之所以看到奏章笑的那么大声,是因为他害怕是自己做梦。
梦这东西大多都是相反的嘛,所以他朱由检做过的美梦实在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