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知晓容枝荔与李闻昭在父亲牌位前行苟且之事后,桑眠心里怒火就未停止过。
尽管计划皆在春日宴,可她等不了半个月了。
于是她借着龙华寺拜神一事把两个人约出来,对马车稍微做了下手脚,她们在回程之时刚上车不久便被车内迷香晕倒,中途趁车夫方便之际将人绑了扔块石头和字条进去。
这计划其实漏洞百出,十分鲁莽。
只是怒意压制理智,桑眠夜夜难眠,闭上眼就是容枝荔娇羞着脸回忆她与李闻昭在兰亭苑欢好的模样。
桑眠没有立场去指责她身为贵女却与男人无媒苟合。
毕竟容枝荔瞧着是对李闻昭爱慕深沉,男女情到深处,是免不了缠绵悱恻。
可是她不该在父亲牌位面前放肆。
李闻昭更是该死,什么醉酒不醉酒的,色心起来,只图一时之快,毫无廉耻之心,他对不起父亲。
枉费父亲待他如亲生儿子。
可惜他现在是顶着自己的身子。
桑眠将视线移到另一边,她的确无法下太重的手去伤他。
可是大多数时候,肉体疼痛与折磨皆弗如心理上的绝望。
容枝荔呜哇乱叫半天,根本没人理她。
四下俱寂。
她被绑太久,神情恍惚,仿佛刚才受的那一棍子是梦一般。
不,腿间疼痛提醒着容枝荔这是真的,她被人绑在一处散着难闻气味的地方,目不能视。
“桑眠,桑眠你在不在!”
死气沉沉的李闻昭呜呜乱动起来。
容枝荔破口怒骂:“你个丧门星!倒霉死了!就是因为跟你在一个车里才害得我们被绑!”
李闻昭一愣,更大声呜呜起来,像是在反驳什么话。
清浅脚步声落到他跟前儿,嘴里塞着的帕子终于被拿掉,李闻昭动了动僵硬疼痛的下颌,后知后觉害怕起来。
“你是谁,你什么目的!”
桑眠依旧没吱声,只是拿着那棍子又回到容枝荔身旁,咬紧牙关打下第二棍。
没什么目的,她心里喃喃。
就是想揍你。
容枝荔面色煞白,发丝凌乱,先是一个劲儿的怒骂威胁,后来是低声下气求饶。
她是尚书府千金,自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细皮嫩肉的根本受不了这两棍,第三棍再打下去时就生生疼晕了过去。
破宅陡然恢复寂静。
李闻昭大气也不敢喘,他眼前一片漆黑,听见高亢尖锐的叫声戛然而止,吓得霎时间血液凝滞,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又怕容枝荔已惨遭杀害,整个人跟惊弓之鸟一般,桑眠稍微走两步,他就痛哭流涕喊着饶命。
月亮艰难从厚重云层后穿过,微弱清晖洒下,桑眠看见被烧的扭曲变形的架子与门,灰尘厚厚布满整间屋子,过往的繁华热闹已成焦黑灰烬。
醉仙居生意最好那年,父亲曾经写信回南洲,字里行间都是喜意。
他说再过半年就派人来接她们四人去上京里玩,说李闻昭过两年去赶考不用担心没地方住了,说上京繁华热闹,衣裳首饰都精美绝伦,到时候一定给闺女和芸娘置办个好几身。
隐隐约约从远处传来狗吠声,听不真切,桑眠嗅着荒芜气息,淌下两行泪来。
她不知盯着何处,渐渐失了神。
-
东宫。
卫蔺趴在榻间,上身不着寸缕,紧实背肌清晰可见,流畅硬朗线条冷峻迷人,只是有四五处红痕横亘在上,添了几许突兀。
三暮手指沾了药膏,一边抹一边叨叨。
“就说昭仪娘娘会生气。”
“您就非要查容家吗?”
卫蔺闷哼一声,没有回答。
他手上动作更加小心,十分不理解。
主子端了京城一处贩卖散魂膏的暗点之后便专心去纠上京客栈春闱期间恶意涨价之事。
结果查着查着发现容家青云阁不对劲,似是有为达官显贵提供幼童幼女亵玩,可线索查到一半断掉。
又不小心被青云阁掌柜发现,很快宫里昭仪娘娘就知道了。
这倒也正常。
昭仪娘娘母家跟容家沾亲带故,想必是有人捅到她那儿,于是今日便把主子召进宫里狠狠责打一顿,春日宴之前都不许主子再出门了。
“要查也行,您好歹跟皇上只会一声,这样不就能借着皇上压昭仪娘娘了。”
三暮支招,也不怕这话得罪人。
卫蔺皱着眉,终于开口:“此事若是真的,那必定牵扯颇深,越少人知道越好。”
“被母妃禁足也并非坏事,正好让他们放松警惕,以为我已经放弃,再看看能不能找到空子,查他们个措手不及。”
“还措手不及呢,您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连这东宫大门都出不去,上哪儿去查。”
卫蔺撑起身子,束起的发从颈边落尽胸膛沟壑之间。
他稍微活动了一下臂膀,这才瞥了三暮一眼。
只这一眼,三暮就黑着脸不说话了。
主子这是又要他顶替在宫中禁足,沉默片刻,他叹气。
“也行,但您要注意点儿安全,别脸上挂彩,昭仪娘娘可还等着您春日宴去相看各家姑娘。”
从衣桁上拿下藏蓝色袍衫便服,三暮小心避开伤处给卫蔺穿上,颇骄傲的点点头。
“主子这仪容,这气度,昭仪娘娘根本不用担心您娶不到太子妃啊。”
“谁说我打算娶太子妃?”
三暮一愣:“您还想着那,侯府大娘子呢?”
这几日主子都没让他继续跟着侯爷,还以为是已经收起心思了。
“恕小的直言,那大娘子我曾见过,的确模样出挑,可瞧着寡言温和,是个无趣之人。”
卫蔺冷着脸看过去,三暮立即噤声。
“本宫看上的人,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指点点。”
三暮跟了卫蔺多年,知晓他但凡在他面前自称本宫了,多半是真动怒,于是再不敢多言。
“下去吧。”
“是,属下告退。”
明月高挂。
颀长身影被渡上淡淡光华,卫蔺不知想到什么,眉眼忽然柔和。
她才不是什么寡言温和的无趣之人。
她心窍玲珑,主见分明,时不时也会露出利爪,龇牙咧嘴。
没人比她更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