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桑眠所说。
王氏为了侯府声誉,断断不会声张,更不会让太多人知晓此事,所以带来的人也只有几个签了死契的下人。
容枝荔见到“昭哥哥”和姨母,顿时燃起希望,哭着向她们求救。
而李闻昭被她刚才出格恶毒的言语惊到,此刻仍旧没回过神来。
天知道若是她继续蛊惑下去,那黑衣人会对自己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同为女子,怎么能如此阴毒!
即便是爱慕侯爷而吃醋嫉妒对桑眠这个人有敌意,那也属实过分。
想到去年在桑父牌位前跟容枝荔的欢愉,他忽然如鲠在喉。
章三不知何时已将面罩重新戴上,只露出一双冷冽眸子看向王氏。
王氏见两个姑娘虽显狼狈但衣衫尚且完好,暂时放下心来。
她面色凝重,绷着嘴角,沉声道:“我们已经如约而来,阁下可放人了吧。”
“可以,但只能放一个。”
“放肆,天子脚下,你难道就不怕我报官来抓你吗?”
“夫人要报官早就报了,实话与你说。”
“我还有两个同伙,今夜我若是被抓,那明日平阳侯府大娘子和容家嫡女被绑的消息就会传遍上京城大街小巷。”章三不疾不徐道。
王氏压抑着怒火,额上青筋直跳。
她的确不敢冒这个险,侯府接下来春日宴与婚事都极其重要,可以说是这几年除昭儿回府之外,她就指望着这两个事儿能昭告全上京,侯府还是曾经那个昌盛繁荣的侯府。
若此时被沦为谈资,那她的筹划准备,期望等待,岂不是全都竹篮打水一场空?
容枝荔顾不得身上疼痛,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说先救她。
“姨母,我中了毒,身上难受无比,你千万要救我!”
“不然,你如何跟我父亲母亲交代啊……”
李闻昭立刻哑着嗓子说自己也中了毒。
他没有看王氏,而是将目光落在桑眠身上,满怀希冀。
一听中毒,王氏面上急起来:“你给她吃了什么药!”
“放心。”章三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匕首,寒光闪烁,刀刃锋利,令人胆寒。
“不过是让容家姑娘吃些苦头罢了。”
“两个人都被喂了这药,都难受无比,侯爷夫人想想要先接哪个回去解毒呢?”
王氏几乎没有犹豫的就选了容枝荔。
“昭儿!”她催促着桑眠,“枝枝从小到大可都不曾吃过这样的苦头啊!”
章三手里匕首来回在两个姑娘身前晃悠。
李闻昭胸口起伏愈发急促,桑眠应当会救他的吧……
容枝荔与她而言是往后要分走夫君宠爱的女人,她肯定不喜……
心如擂鼓,此刻好像身上密密麻麻的痒意都往惴惴不安的心房里钻去,他不由得屏住呼吸。
冷风凄凄,枯草婆娑。
“先放了她。”
清冷声音在破败宅子里响起,李闻昭白了脸,眼睁睁看着桑眠将手指向了容枝荔。
“……侯爷!”
容枝荔喜极而泣。
章三说到做到,当下便手起刀落划开绑缚容枝荔手脚的绳子,一把将人推出去。
“那么,剩下这位,就捱到明日这个时辰再来救吧。”
王氏话都没听完,拿过斗篷将容枝荔笼住便要走。
“容姑娘。”章三喊住她。
“回去告诉你父兄,就说让他们等着,醉仙居的鬼要来索他们的命了。”
王氏这才明了原是容府仇家,她看着那黑衣人阴冷目光,感觉从头到脚一阵寒意。
容枝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几乎是逃着上了马车,尖声吼着要小厮快些驾车回去。
很快人便都走了,连同桑眠。
旧宅重新陷入黑暗。
李闻昭嗫嚅着干裂的唇,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从头到尾他就好像是个透明人,母亲看都不看他一眼,桑眠更是直接选了容枝荔。
许是这两年探花侍郎顺风顺水,寻到身世真相,又顺理成章袭爵,他早已习惯自己是众星捧月的存在,被这般无视,弃如敝履的滋味实在悲苦。
“你这表情好似很难过。”
章三收起匕首在角落重新盘腿坐下。
他的任务基本已完成,这次将两人绑过来,一是让姑娘出气,二是叫姓李的尝尝被至亲抛弃的感受,三则是给容家警醒,看能不能顺藤摸瓜找到当年蛛丝马迹。
当年纵火元凶早被问斩,能知晓此事与容家有干系的人不多。
看看容晏第一个会去找谁。
“你既然是因为容家才绑的人,为何要我这个侯府大娘子也不放过?”李闻昭忽然开口。
“容家嫁女为平妻的消息早就传开,跟这种踩着尸体上位的人扯上关系,你们侯府必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闻昭沉默,一时哑口无言。
桑眠不知晓醉仙居真相,但他是知道的。
浑身上下的痒像密集的钩子,一下下扯着他皮肉,让他连阖上眼打个盹都不能。
度日如年地捱到第二日桑眠来救时,他整个人已烧起来,浑身滚烫。
章三不知所踪。
李闻昭迷迷糊糊看见桑眠身影,眼眶一红便晕厥过去。
再醒来已是在柳风斋,他浑身如同被碾过一般疼痛。
“阿眠……”
桑眠望过去,暗自舒口气。
本以为自己这副身子还能经得起折腾,不曾想他竟昏迷整整两日,她担忧会出什么事,一下朝便回来守在这里看着。
李闻昭自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以为是愧疚所致,想起在旧宅她丢弃自己的行为,鼻子莫名泛酸,红着眼问她:“你为何不先救我?”
“你就狠心丢我一个人在那里受罪?”
桑眠要离开的脚步顿住,她反问:
“如果那日与容枝荔一同被绑的人是我,你难道不会做出一样的选择吗?”
他一怔。
是啊,如果不是身体互换,恐怕面对那番境况,他定然也是第一个选容枝荔的。
甚至几乎可以预见自己会拿什么当借口,无非就是容家势大,儿女自然更是矜贵,要桑眠忍上一忍,反正不会丢了性命。
可是真正经历过后,李闻昭才知道被忽视冷落的滋味。
日光从雕花窗棂里透进来,明明泛着暖意,李闻昭却周身都是冷的。
他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无尽苦涩:
“对不起,若是再重来,我一定选你。”
无人回应。
抬眼看去,半透明纱帘后的朦胧身影早已不在。
李闻昭眸光一黯,心也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