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看见我你很惊讶?”
柳姨娘冷眼看着王氏脸色由白转青,十分精彩。
“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看紧了莫要让她出来捣乱吗!”王氏压低声音质问身后嬷嬷。
“是看紧了,这姨娘平日里院门都不踏出一步的,谁知怎么就忽然出现……”
陈嬷嬷话没说完,柳姨娘已走近。
与王氏相比,她容颜还算姣好,颇得岁月偏爱,竟看不着一丝细纹褶皱,唯有发丝里的霜色昭示她曾经失去爱子的痛楚。
“别给我整这一套。”柳姨娘打断王氏虚情假意的客套。
“你方才说,我儿子是被大娘子陪嫁丫鬟害死的?”
王氏一愣,有些不解。
当年要责罚桑眠之时,她柳姨娘不是叫的最欢甚至恨不能亲手自己行刑来着,怎么这会儿义愤填膺的好似另有隐情,难不成她发现什么了?
“是啊,妹妹也是在场审问过二爷房里丫鬟的,也算知情人了。”
“我当然是知情人,大娘子的丫鬟害死我儿子,让他走得痛苦又不体面,甚至死不瞑目,我恨死大娘子,恨不能饮血啖肉,送她下十八层地狱!”
柳姨娘双目通红,几乎是嘶吼着说完,眼角泪光莹莹。
在座有孩子的夫人无一不被感染动情,却见下一瞬柳姨娘面色又归于沉静,讥讽道:
“王心月,你一定是抱着这样的目的,指使下人害我儿子的吧?”
意想不到的反转令人猝不及防,院子里静默好一会儿。
桑眠仿佛置身事外,心不在焉看着众少爷姑娘夫人们的脸色变来变去。
李姝最先反应过来,她恶狠狠上前站在母亲身旁,怒瞪着柳姨娘:“胡咧咧什么,年纪大了脑子也坏了不成?怎么如同疯狗一般见人就咬?”
“要说疯狗,谁有你疯啊二姑娘。”柳姨娘丝毫不惧。
“你亲手将大娘子养的猫儿丢进湖中溺死,还故意在大娘子受杖刑之后不许府医去医治,你就是想看大娘子死,她死了你们侯府就好光明正大侵占她的嫁妆填侯府积年累月下来的窟窿!”
大家一片哗然,小声议论起来。
“血口喷人!来人把她带下去!”
“来啊!你来啊!你敢动我一根头发丝儿,我就撞死在那珊瑚上,血溅当场给这春日宴添点颜色!”
柳姨娘宛如疯子乱转,发丝凌乱间,她忽然看见卫蔺,蓦地掉了泪。
“我记得你,我记得你……”
“尧儿头一回上战场,我送他时,你也在其中一匹马上。”
“你可还记得他,他那次立了小小军功,被封为昭武校尉,回来时踌躇满志说他未来还会升将军,退蛮夷,定边陲……”
“殿下小心。”有人担心他被伤着,出声提醒道。
卫蔺并不在意。
就在大家都理所应当的认为太子殿下不会理会这疯婆子的喃喃自语时——
“本宫记得,他箭法奇佳,不擅饮酒,回程时庆功宴上三杯下肚就昏睡过去了,还是本宫身边的侍卫将其送回府上的。”
卫蔺眸光柔和一瞬,又道:
“李公子还曾在军中同将士们说起过姨娘绣的护膝极是保暖,本宫曾摸过一回,的确厚实,不知姨娘是怎么做的,可否回头也教给我们军需官。”
柳姨娘死寂的眸色里闪过一丝光。
她咧开嘴,弯唇笑道:“对,我绣工极好,尧儿的护膝都是我做的。”
不知哪里飞来一片叶子,飘飘悠悠掉进桑眠手中茶水碗里。
桑眠垂眸看着,轻咳一声。
柳姨娘抹了把泪,冲着卫蔺跪下:“请太子殿下做主,尧儿死的冤枉!”
王氏跟李姝都被她这大胆行径吓到了,还想要阻挠时,卫蔺冷冷看过来,显然是要管定此事了。
“他们都说是大娘子陪嫁丫鬟茹儿主动下毒,民妇信以为真,对大娘子满腔怨恨,可后来才知,原来凶手另有其人,当时是王心月利用茹儿去给我们二爷送茶水,那茶水里放了十足十的兽药,二人因此……”
“等被人发现时,他们俩浑身僵硬赤裸,早已死去多时。”
“王心月借口这不体面,连个像样的丧事都没有,还伪造书信嫁祸大娘子,侯爷又怕连累官声,不许报官,就亲自在府里打了大娘子三十大板,这件事下人们都知晓,随便一问就可知。”
李闻昭不可置信……
这跟他所知道的真相大相径庭,这两年因为此事,他没少对桑眠恶语相向,到头来,竟是怨错了人,是母亲做的?
不可能,母亲没有理由这样做……
“你空口白牙污蔑人!大娘子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竟然在春日宴上故意陷害?”
柳姨娘斜着眼冷笑。
“说我得了好处,你这又何尝不是气极乱吠?”
“想要证据是吧?”她啪啪拍了两下手。
从人群里走出来个嬷嬷,戴着麻布面巾,隔着几步远的位置与王氏对视。
王心月身子一抖,惊怒万分。
“老夫人可还记得她?”
桑眠望了一眼,适时提醒道:“母亲,这好似是从前一直跟在您身边的徐嬷嬷啊。”
李姝脸色苍白,哆哆嗦嗦道:“徐嬷嬷不是,不是暴毙了吗……”
是啊,按照王氏计划,徐嬷嬷早该在柴房被老鼠啃食得面目全非。
殊不知桑眠早救下她,将人藏进柳姨娘所在的院落里。
她曾是王氏身边最好的刀,如今反戈,自然更是极好的刃。
徐嬷嬷嗓子被老鼠啃食坏了大半,声音粗哑难听。
“老奴的确是老夫人身边伺候,曾帮助她做过许多事。”
王氏怕了,她努力挤出个惊喜的笑:“徐嬷嬷,太好了,原来你还活着。”
“怎么,您希望我死了?”
“对,您当然希望老奴已死,死了就不会在这揭露您过往罪行。”
文敬侯夫人与张夫人早已远离了王氏,此刻忍不住问道:“所以,二爷的死,真是另有隐情吗?”
徐嬷嬷道:“什么隐情不隐情的,就是老夫人怕二爷会阻碍侯爷袭爵,又担心二爷风头太盛,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下药害死再嫁祸给大娘子,一举两得。”
桑眠知晓该自己登场了。
她放下茶盏,大失所望的模样,直直看向王氏:
“母亲——”
“您怎么能对大娘子这样呢?”
“我们全府都靠她嫁妆过活,连春日宴花的都是她库房里的银票,足足几万两,您怎么能以怨报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