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的,晨起桑眠心里便隐隐不安。
总觉得似要有何大事发生。
从茶肆摊子里出来,卫蔺正盯着天际沉云入神。
“今日晚霞应当会瑰丽绚烂一场。”
“是吗?”
卫蔺目光收回来,见她是自己一人出来,薄唇轻轻勾了勾,问道:“怎么说,有何打算?”
“今日恐怕走不了。”
李闻昭现在很危险,没办法将他一个人扔在南洲。
“我以为你会就此换身。”
桑眠抱臂,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敲着自己。
其实换身并不重要。
因为卫蔺南下本身就是与“李侍郎”一起,所以换了身,李闻昭也得跟着卫蔺继续走。
怎么看,接下来的路都只能把他捎上。
桑眠叹气。
“我身子弱,李闻昭因为骑马赶路腿上擦伤,得在南洲歇息一晚。”
她颇有些忐忑。
卫蔺身份摆在那,即便是两人暂时有共同目的而合作,也不好总让他迁就自己,况且这太子实打实帮了很多忙。
“好。”
“我猜容衡还没有查出来另外两个孩子线索,不然他不会花心思去侯府冒险动手。”卫蔺沉吟片刻,“休整一晚也好,一直赶时间你应当也累了。”
桑眠这才放下心,由衷谢了一声。
卫蔺抬起步子离开,漫不经心的话拐弯抹角绕到桑眠耳侧:“真的感谢,你待会儿就请客找个好酒楼。”
酒楼倒是不难找。
可一连问了三家房间都不够,要么两间要么一间,摊又摊不匀,分也分不均,推来让去的最终桑眠先败下阵来。
“你们一人一间,我晚上蹲门口守着,毕竟也不能完全松懈。”
“就这样。”
卫蔺还要开口说什么,她已经下楼用饭了。
李闻昭拦住要走的卫蔺。
不知是不是因着这杀伐果断战功在身的太子没有传闻中那般凶恶,也不自称本宫摆架子,所以李闻昭心中无甚畏惧,反而毫不客气开口道:“听说昭仪娘娘属意太傅嫡女魏烟柔做太子妃。”
这虽然算是卫蔺与李闻昭头一次单独谈话。
但从前在南洲时,卫蔺曾小心盯过他段日子,至少那时他对桑眠极好,二人互通心意后他跟其他女子亦是保持距离。
所以自己当时没敢争。
后来听闻他竟是侯府血脉,卫蔺第一反应是桑眠应当不喜欢做什么高门大院大娘子,可三暮寄来的信上,说她去了上京。
上京跟漠北之间横跨整个大乾朝,再听到消息,就是李闻昭要娶平妻了。
当初满腔愤怒跑死两匹战马回来的心境早已改变。
卫蔺面色冷淡,实际上一句也没听进去,默不作声打量着“桑眠。”
她比之从前更瘦也更纤细,月白锦衣松垮挂在肩头,仿佛能瞧见凸起的骨头。
原来还有颗小痣恰到好处的点缀在她眼下。
李闻昭突然停住话头,他恼羞成怒,低声问了句:“你在看什么!”
卫蔺目不斜视:“不能看?”
“这是我夫人的脸,你自然不能这样看!”李闻昭气极,又道:
“总之,我无意冒犯太子殿下,但你不懂阿眠,她是不会跟人共侍一夫的,而你又注定妻妾成群,所以……”
李闻昭没有任何遮掩与铺垫,直白道:“你与阿眠绝无可能。”
既然不让看,卫蔺也不同他墨叽,怕桑眠等的急了,绕过李闻昭便下楼,半个字也没回他。
桑眠正小口吃完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额上被蒸出密密细汗。
见两人才来,她也没多问。
李闻昭坐在桑眠右侧,他面前有道冬笋烩鸭肉,是桑眠最爱吃的,于是拿起的筷子又放下,李闻昭换过公筷夹了一片鸭肉并芦笋放到桑眠碗里。
桑眠蹙起眉头还未说话,忽而身旁有人惊喜道:“阿眠?”
她穿了一袭素雅淡黄百水裙,青丝挽成妇人髻,斜插一只雕花银簪,小巧玲珑。
“慧岑?”
桑眠惊讶唤出口,慧岑是幼时私塾里关系极好的玩伴,二人乃是手帕交,不过后来因为她搬家,关系便淡了。
“方才看了许久不敢认,没想到真的是你,怎么忽然回南洲了?”
慧岑想起今日听到的关于桑家老爷子涉嫌投毒被官府带走之事,心里几分了然,忙转了话题。
“怎样啊,上京可热闹?你如今是侯府大娘子——啊对,还没给侯爷行礼。”
她话又多又密,一边冲着“侯爷”行礼,一边怼了怼“桑眠”胳膊肘,笑道:“阿眠如今也会疼人了,从前都是李闻——呸!瞧我这张嘴啊。”
慧岑虚虚给了自己一掌,很快继续道:“从前可都是侯爷对你体贴入微,恨不能筷子都不让你动一下,如今也有你给他夹菜的时候了。”
“对,你们可有孩子了?”
无人应她,慧岑才不好意思道,“忘了你还没出孝……”
“没事,侯爷跟你都年轻,指不定明年一次就怀上了呢。”
李闻昭飞快看了桑眠一眼,耳根子红了。
卫蔺面色冷沉。
慧岑应当是过得极好,红光满面,整个人像团锦簇的花儿,那边有个儒雅男子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过来,是慧岑夫君和刚出生几个月的女儿。
桑眠愣了愣,想给娃娃送见面礼,可她翻了翻浑身上下,除去藏匿起来的银票就是章三给的药瓶。
慧岑夫君见她动作,忙制止道:“侯爷莫要客气,听闻您曾得中桃花,今日小女见到您已是有幸,希望能沾沾书卷气,以后也做个读书识礼之人才好呢。”
又聊了几句,因着孩子睡了怕着凉,慧岑与她夫君便离开,嘴里还不停念叨约定着以后再来南洲,一定要来找她叙旧。
李闻昭收回视线,眼里露出一丝艳羡:“那孩子真是可爱。”
“李侍郎若是喜欢孩子,回去跟容家姑娘生个一窝就是。”卫蔺轻嗤。
桑眠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停下筷箸,到最后也没动碗里那块笋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