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一道血雷狠狠劈在了我的脊背上,我顿时剧痛袭头,痛苦不堪地惨叫出声,呕了口血……
接着,第二道、第三道……
——
“咦,难道这浮云殿暗牢的镇压大阵阵心在这里?”
恍惚见到有人影在眼前晃悠,我痛苦颓靡地张嘴吐了口鲜血。
好死不死,血正好吐在了某人白嫩的手背上……
“嗳我去我脏了我脏了!”
嚎啕间,眼前好像有一缕诡异的红光闪烁了下。
男人瞬间噤声,半晌,猛松一口气:“好险,差点被炸成灰!幸亏你这口血吐得及时!大佬,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呐!”
我早已没了精力去听他啰嗦什么,身体摇摇欲坠地晃了两下,僵硬往后倒时,突然被一条有力手臂给接了住。
微凉的手往我额头试了试:“发烧了?好家伙,是只普通的女鬼!浮生那狗东西真是造孽,竟然对一个柔弱的不能再柔弱的女鬼动大刑!”
“你啊,真是硬气!浮云殿的雷霆之罚,普通小鬼受九道都是极限了,你一晚上已经受五道了,究竟是什么人值得你这么拼命保护。
哎算了算了,看在你误打误撞救我一命的份上,我设法让你好受些吧!”
“这破暗牢老子真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豆芽啊,你咋还不回来呢,说好的传话,你别叛变了啊——”
在这座阴冷刺骨的暗牢里,连睡梦里都是痛苦的。
耳边不知是谁总在叨叨些什么,委实聒噪……
我死了,变成鬼了。
还被囚禁在阴曹地府这种可怕的地方……我活着的时候,做梦都没想到阴间竟然这么可怕。
终于,一觉睡醒。
我强撑着遍布窟窿的残缺灵魂从地上爬起来,感觉脖子上的铁环套锁链好像松了一节……
长度都能允许我趴在地上睡觉了。
只是睡一觉醒来,感觉并不好,身上的疼痛不但没缓解,反而加重了许多……
昏昏沉沉地支着身体坐好,我睁眼,视线一阵模糊。
没精打采地揉揉眼,眼睛还是模糊的……
抬起手看,虽能看个大致轮廓,以及掌心那片晕红,可就像是目光聚不成焦了一般,根本不能看清手上掌纹。
模糊得仿佛一夜近视了一千五百度!
“怎么会这样……”我害怕开口,嗓音也沙哑得几近无声。
眼睛,嗓子……为什么!
不知在离自己有多远的地方突然传来了一阵少年清朗声:
“你受了雷罚,别说魂体了,元神都大损了!雷罚三道便足以令鬼魂五感渐失,何况你受了五道。若挨到第九道,那便是魂飞魄散,彻底消失。”
听见陌生的声音,我吓得往后一缩,本能地又发起了抖,警惕地凝声询问:“你是谁!”
右边那少年许是怕我耳朵也听不见,就抬高声向我喊:“别怕,狱友!”
“狱友?”这次词终于让我心底镇定了些,没想到这座暗牢里,关着的不止我一人……
少年拍拍衣袍,竟有点小兴奋:“我就是昨天他们嘴里那个勾魂二部的小天才!我叫楚云,是个鬼差。”
“鬼差、也被抓了进来。”我不解地皱了皱眉头。
少年哎呀叹了口气,“还不是他们囚禁了我女朋友,我是救妻心切,才落入了他们的圈套。”
我噎了口血,浑身难受,也没有精力去好奇别人的私事,“这样,那他们什么时候能放你出去?”
少年想想,道:“我和他们整个分部都有仇,想让他们主动放了我,难。”
“那你岂不是要死在这里?”
“死?”少年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胸有成竹道:“笑话!他们只知我是鬼差,却不知小爷我的真实身份,我已经把我家小宠物放出去了,它会帮我带援兵来!”
缓了缓,又道:“不过照目前这情况来看,我可能等不到他们来救我了……因为我自己很快就能跑出去!”
“跑出去、跑出去……”我傻傻呢喃着这三个字,突如其来的一切,对于我来说,就像一个梦……一个噩梦。
“哎,小丫头,我看你年龄也不大,应该也才二十出头吧?你杀了那王八蛋的女人?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估摸在阳界人都搞不定,更遑论是百年怨鬼了。
我可告诉你,浮生那王八蛋整鬼的法子可是一套一套的,你要是敢违背他的意愿,他动起真格来,你活不了几天!
他这么想知道幕后下手之人,你就告诉他呗,你只是个普通鬼魂,经受不住鬼差们的严刑拷打的!”
我别过头,不想听这些,执拗地一口咬定:“没有什么幕后人,我什么都不知道!”
“啧小嘴还挺硬!不会是你的,至亲,至爱吧!”
“没有,我是真的不清楚。”
“我呢,也是做过几百年鬼差的人,这双眼睛看鬼可毒着呢!你有没有撒谎,我一眼就能瞧出来。
只是小姑娘啊,我真替你感到不值,你这么护着那个人,那个人却不能来救你……哎,可怜啊!你要是折在这里,不知你所护的那个人,可会有半分心疼!”
我要是,折在这里……
脑海中浮现出龙玦那冷漠疏离的目光,绝情扬袖离去的背影……我不禁苦笑。
应该不会。
毕竟,死都死了。
我现在魂体虚弱,根本不能像做人时那样精神充沛,醒着的时候对四下情况感应灵敏。
当了鬼,我总是集中不了注意力,身子轻飘飘的,脑子也时常空白。
受伤以后,我就更难时时保持清醒了。
“浮生那狗东西是真的不懂对女士好点啊!明知道凶手不是你,还对你一个弱女子下那么重的黑手!”
“你现在难受也正常,毕竟你只是个普通鬼魂,又不属厉鬼,他拿对付厉鬼的法子对付你,你肯定熬不下去的。”
“实在不行老实交代得了,你也能早点逃出这个鬼地方,你现在出去投胎下辈子说不准还能做个瘸子瞎子,要是晚了,就当不成人,只能做老鼠虫子癞蛤蟆了,再晚点,魂飞魄散,你就没有下辈子了。”
他正说得起劲,我却已经支撑不住地呕了口血,身子一软,砸在了地上。
“嗳小丫头!”
“你这魂魄,也忒弱了点吧……”
再有意识,我是被一只手掐着脖子痛醒的……
蓦然睁开眼,就对上一张模糊而又散发着寒意的脸部轮廓。
虽然看不清他的五官,可这熟悉的力度痛感,还是让我在第一时间就辨认出了他……
“想好了么?告诉我,究竟是谁杀了楠杉!”
他几乎要咬碎了牙,恨恨逼问。
我虚弱无力地动了动唇,一说话,嗓门就是股腥咸:“我、我不知道……”
他周身的气息瞬间寒冷一万倍,掐在我脖子上的手指也陡然紧收,力度之大,恍若要捏断我的脖子——
“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用力甩开了我,随后又从腰后取出那条曾打到我魂魄残缺的带刺鞭子,二话不说朝我挥了过来:“该死,你们都该死!”
鞭子挥破长空狠狠落在了我的魂魄上,顿时,又是那熟悉的魂体撕裂痛感……
这回,我就是想惨叫,也不成了。
两道鞭子毫不留情挥在我身上,抽的我站不稳重心又摔趴回了地上。
而他,这回仿佛是彻底被激怒了,使出了十二分力气,浑身杀气腾腾打定了要弄死我的主意,鞭子抽得一次比一次凶狠用力,“贱人!让你不说,你还不说!好,不说我就活活打死你,贱人!”
皮开肉绽的痛感加上心头那剜心割肉般的剧烈刺激,很快我就有些意识涣散,耳边的声音也听得越来越微弱了……
鞭子啪啪抽在身体上,我痛不欲生地在地上打滚,绝望地留下了一行行冰冷泪水。
疼,钻心刺骨,生不如死的疼——
指尖扣着冷硬的地面,指甲都被痛到扣翻,手指头渗出一片湿意,在漆黑地面留下道道恐怖的血印。
“贱人,还不说,那就去死!”
他打红了眼,又一鞭狠狠抽在我的肩膀处时,我忽觉剧痛之下魂体一松,紧接着,就是我的魂魄裂出了无数个小细缝……
缝隙里,有金光隐隐涌现。
我指尖的血,也徐徐化成了赤金色……
“住手!”
隔壁牢房的少年终于慌促开口,厉声喝道:“浮生!你别太过分,她只是个柔弱的小姑娘,都被你打到魂体开裂了!
浮生,你的楠杉是人,这小姑娘就不是人了!你适可而止!动用私刑闹出鬼命,便是上君也保不了你!”
“滚,关你毛事!”被惹怒的男人此时彻底丧失了理智,像头发疯的嗜血猛兽,二话没说接着提鞭,满腔怒火喷涌难收。
少年疾声又道:“你看清她魂魄裂痕里的颜色!”
男人扬起的鞭子一顿。
“这姑娘,你怕是不能动。会遭天谴。”
轻飘飘一句话,却令男人手中鞭子登时滑落,掉在地上……
我蜷缩着身子痛到没力气动弹,双手搂着肩,无助地沉默流泪。
许久,男人愤然挥袖,转身离去。
“再给她一次机会,明日此时,再不说出那个人是谁,就算她与上头有关,我也照杀不误!”
牢房内的少年呸了一口:“真他妈是疯子!”
人走远,少年一脚踹开牢门,快步朝我走了过来。
“你这姑娘,就是不知好歹!把人供出来你命就保住了,那个人真有这么重要吗?”
“偏偏你伤得太严重,我的法力对于你来说,只是杯水车薪,如果能出去,找到南尊……”
“罢了,我先给你止止痛。”
他俯身蹲在我面前,抬手聚起银色法力,朝我脑袋上罩下来。
他用自己的法力帮我治疗了很久,我才觉得魂体的疼痛消减了几分……
“小丫头。”他拍拍我的脑袋。
我搂着薄弱的魂魄颤颤应他:“嗯……”
“想逃命吗?”
我一怔,随即傻傻望向眼前那抹模糊影廓,艰难张嘴出声:“想……”
少年思纣片刻,正儿八经和我说:“我带你去找坤元府南尊,你去告发浮生那狗东西私自断人阳寿,对无辜鬼魂动用大刑。
南尊明辨是非,届时说不准查明真相,还能把你放回阳界,允你还阳。
只不过……你魂魄伤的太严重,即便还阳,余生可能会瘫痪在床。不过不是绝对,也有可能不瘫痪,但百病缠身,总之不好过。
你要是不想回去受罪,我可以求南尊给你安排轮回,碍于你魂魄问题,即便轮回,在轮回道里也不一定能养得周全……
唯一的好处是,南尊可能看在你受冤的份上,补偿你投胎富贵人家,一生吃喝不愁。
你好好想想,阳间究竟有没有值得你留念的人,有,就赶在你肉身没有被毁之前送你回家,没有,就让你投胎,你的苦难就终止了!”
留念的人……
阳间唯一值得我留念的,是我爸。
我还记得我爸在得知我断气时,喊我名字的声音有多悲恸沙哑——
我得回去陪他。
“回,家。”
少年沉默片刻,道:“行,等我消息,我很快就能破了他们浮云殿的破阵法!”
将一件袍子遮在我身上,少年耐心安慰:“先睡会。我再去研究研究。”
我乖乖点头,缩进那件宽大的厚袍子里,手无意擦过腰肢,却碰到一串冰冰凉凉的东西……
琉璃珠串。
对了,我临死,手里还紧紧抓着这串琉璃珠……
我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睡了不知多久,觉得脑子愈发昏沉,手脚冰凉,浑身发抖。
越睡,越难受。
末了又是那熟悉的咋呼声把我惊醒:“什么?你说你出去溜了三天,都没找到南尊?豆芽你真废柴啊!”
随即是一道弱弱的稚童嗓音:“南尊向来神出鬼没的,连大帝找他都要看运气,更何况是人家这个小萤火虫了……”
“哎!就知道不能靠你们!幸亏小爷还有一手,这浮云殿的镇压法术我已经有九成把握,能在半个时辰内破了它!到时候咱们就冲出去,我就不信大庭广众他们浮云殿敢追着我斩草除根!”
“三爷厉害!嗯……不过三爷,今晚外面的确很乱,咱们今晚逃出去,该不会惹上新麻烦吧!”
“乱?为啥乱?发生啥事了!”
“三爷你不晓得,大帝出关了,土伯大人传大帝手谕,排查阴司掌勾魂的所有部门,寻找一名逃出禁制的恶鬼,大帝怀疑恶鬼就混迹在刚下来的鬼魂队伍里,今日中午就封了冥界所有阴阳通道,整个阴司翻天覆地的查!”
“可有查到?”
“酆都神宫几乎所有鬼差阴兵都出动了,对着花名册生死簿查了近三天下来的所有鬼魂,结果毛都没查到!现在那些阴兵还在查轮回殿呢!听说大帝这次可生气了,连自己办公的黑曜石桌子都一掌拍烂了,势要将那只恶鬼揪出来!”
“把大帝惹毛的恶鬼,不一般啊,搞不好整个冥界都要变天。所以……”
“所以?”
“所以此时不跑更待何时,大帝要是知道浮生强抢无辜女鬼还动用大刑,违反冥界不得因私枉法,保留任何人前世记忆的铁律,说不准一怒之下直接让人把他扔冥河淹了!”
“这个时候还去触大帝霉头……三爷你果然胆肥。”
“哎,废话少说,快来和我一起研究,这个法阵设的精妙啊,可惜这世上、啊不对,这冥界就没有三爷我破不开的阵法!”
耳边安静了,我也终于能沉下心性,继续睡了……
只是没多久,我就被一人的疯狂摇晃摇的想吐。
“小丫头!法阵破了!咱们可以跑路了!”
“咦,咋烧的这么严重?”
“这魂魄的体质也太废柴了吧!”
“算了不管了,扛上先跑!”
我的魂魄轻飘飘地被他甩在肩上扛着。
石门轰隆隆再打开,他扛着我拔腿就跑,奈何跑了没多久,后面就传来了一拨人的怒喝:“楚云!你越狱!”
少年扛着我边跑路边嘚瑟:“嗨你们浮云殿的大牢不错,小爷待得挺舒服,但小爷要回家了,就不奉陪喽!”
后面人气急败坏的狂追:“楚云站住,把那个女鬼留下!”
少年不要脸:“就不就不,有本事来追我啊!”
“楚云你个王八羔子——”
我难受的睁不开眼,被他扛在肩上再这么一颠,鼻腔里一股热意涌出——差些喷出来。
有人追了过来,扛着我的少年施法阻挡,同几个鬼差近身交手时,还顺手把我撂在了背上。
打斗了将近五分钟后,少年终于甩开了一波,背着我继续狂奔。
“楚云,你站住!”
“站住?小爷我又不傻,你让我站住就站住?”
“再不站住我们放箭了!”
“你奶奶,残害同僚你完了!”
箭矢如雨嗖嗖擦着我们衣角射过去,少年冷哼一声:“还真动手。”
而就在少年被他们追的气喘吁吁之际,突然,少年猛一停步。
“南尊!”少年欣喜大叫。
“……后、楚云,你干什么呢,大晚上鬼哭狼嚎!”
“南尊救我!浮生的人要追杀我。”
“你背上的人,哪来的?”
“从浮生的暗牢里带出来的,你放心,只是个无辜女鬼。”
“你!”
就在那被称作南尊的男人气急时,身后的大队伍已经追了过来。
“是南尊……”
男人推了少年一把:“走,本尊给你顶着。”
少年大喜:“好嘞!”
男人又补充了句:“送去酆都神宫!”
“哦好。”
大队伍被那个人挡住以后,少年背着我跑路的步伐也放慢了几分,劫后余生的舒了口气:
“看来南尊和我想到一块去了,告御状!等会儿咱们直接告到酆都大帝面前,看那个王八羔子浮生有没有好果子吃!”
“小姑娘你等会儿千万别怕,大帝人很好,除了性子冷了点,周身威慑力太强大,其他方面还是顶好的。他是酆都的帝君,铁面无私公正严明,有他给你做主,一定不会让你这顿打白挨!”
“哎,我们这是跑哪去了来着?”
我就知道,话痨靠不住!
“前面那啥东西咋还冒红光?”
“我们不会闯进什么禁地了吧。”
我:“……”
生无可恋!
身后陡然传来一声箭破长风的穿透音——
“我靠有人偷袭。”
于是他背着我一旋身,躲开了那道暗器……却造孽的脚下打滑,哇的一声就不知跌进了什么无底深渊……
上头迅速追来的人言语之间带着惶乱:“楚云!你这个狗东西怎么把人给我带到这地方来了!”
再有人颤颤出声:“这是,六道碑下的往生大阵……”
“须慕淮大人,你不能下去!”
“放肆,我不下去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后……楚云完蛋吗!”
“此大阵内藏玄机非常,以南尊你的本事,还不能保证,可以活着出来。”
“你别放屁!”
“放眼整个冥界,现在能主持大局的只有酆都大帝……”
“哎呦大帝公务繁忙,怎敢劳他去救一个小鬼差。”
也不知道是谁尖着嗓子喊了声:“酆都大帝到了!”
“鳞儿……”
我怎么好像,听见龙玦的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