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他被我带到竹屋后便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可怜我在他床前衣不解带的又照顾了他足足三日,可这三日间,他倒是完全没有想要苏醒的迹象。
我颓废的端起了水盆,放在了他的床前,拧干了毛巾给他擦拭额角的虚汗。不过,枣子说的倒是有道理,起初我将满脸是血的他给背回来时,只是依着他的五官轮廓来看便觉得他容貌俊美无双,世间少有,可谁想到,将他收拾干净之后才发现,他比我想象中的还好看,简直像极了从画中走出来的神仙,眉宇间还透着一股英气,剑眉上扬,高挺的鼻梁,薄凉的唇……他一定是个血脉高贵的妖!
蹑手蹑脚给他擦好了脸,我站起身,将水盆端了出去。
枣子今日一早便来寻我去山上采药了,看起来他今日的心情还不错,幻化成人的样子算不上丰神俊朗,但也受得住可爱这个词。
“长歌,今天你还要去采药么,都已经三天了,你日日给他灌人参灵芝的,老灵芝爷爷说了,灵芝吃多了容易上火,到时候是会烧坏他的。”
我背上了小箩筐,撩起头发扫了他一眼,寻到了小铲子掂在手中,“他啊,就是太虚弱了,还需要多补一补,这样才能早些苏醒过来。”
“嗳长歌,你这么关心他一个陌生人,该不会真的是想等他苏醒后抢他做压寨夫人吧!”枣子屁颠屁颠的来到我面前,我挽起长袖,漫不经心道:“都同你说多少遍了,我只是想要救人而已,没有想别的,况且我瞧他也不是普通妖怪,等他醒了,你千万不能当着他的面胡说这些,要不然,他可是被吓到的。”
“知道啦知道啦,就你心好,族长之位,荣华富贵,你都不要了嘛。我看你是在这里当村姑当的上瘾了,你都不想回族中了么,你爹的王宫,那本该属于你!”
我无奈的捂住耳朵,转身打断他的聒噪:“你今日都幻化成人形了,我也没法背着你了,你再这样吵闹,我就不要你了。”
枣子噘嘴不乐意道:“我还可以变回去的。”
“想的美啊!”我拎起了铲子要去打他,他赶忙侧身一闪,抬袖抓住了我的手,僵着脸道:“有话好好说啊,好好说,别动手。”
我收回铲子,扬手扔进了身后的背篓里,拍了拍手上路。
长青山,这个我自小生长到大的地方,山中不但景色好,还生了不少灵芝药草,棵棵都是宝贝,能够救人性命,加之老灵芝爷爷医术高超,族中老幼才得以常年身体康健,大病没有,小病也只需要几碗汤药的功夫便可药到病除。
我娘和老灵芝爷爷是忘年交,对于医术我也是有幸略懂皮毛,至少不会认错草药。我自幼就在山中跑,虽说每每迷路都是娘亲将我寻回去,可久而久之,迷着迷着,我便将山中的地形给摸得一清二楚,哪个地方有几颗人参,我闭着眼睛都能挖到。
老灵芝爷爷说过,这几日要多给他灌一些补元气的汤药,这样才可让他快些苏醒。而补元气最佳的草药,没有什么能够比得上这山中的千年人参灵芝了。想来,我都将这么珍贵的东西给他喝了,他也该苏醒了吧。
我背着背篓,带着枣子一起上了山,在一棵千年古树下蹲了下来,伸手去抚一抚绿叶上的红色果实,我满怀信心的从背篓里拿出铲子。不过人参有灵,每每抓它都要耗费些功夫。趁着我拿东西的功夫,小东西晃了晃脑袋瓜子,枝叶渐渐矮下,转身就跑。
“嗳,小东西你想跑。”我及时抬指施法,将小东西困在了原地不能动弹,小东西不乐意的挣了挣束缚,嗷嗷大叫:“你放了我,臭麻雀,你放了我!”
“放了你,我拿什么去救人啊,小东西你别怕,也就一会儿的功夫,等我将你挖出来了你就自由了。”
小东西一听此话,吓的浑身一抖擞,嚎啕的更厉害了:“不要,我不要被水煮,我还那么年轻,我还没娶媳妇,还没有见到我的翠花,我不想英年早逝啊……啊!”
后一声惨叫几乎传遍了整个山林,彼时我豪迈的一铲子拍在了它脑袋上,拔下它脑袋上那招蜂引蝶的玩意,拂了拂袖子。“聒噪!”
枣子在身侧看的脸抽筋,抱住千年古树吞了口口水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长歌,如此彪悍的你已经在温柔贤良这条路上越走越远了,日后谁还敢娶你啊。”
“娶我?”我不以为然的轻车熟路挖出了人参,扬手丢在了箩筐中,“你没听二娘说么,我这样的女子,是注定一生一世做灾星。谁有如此大的胆子,敢娶我一个灾星进门的啊。”
“啊对,提起了你二娘,你究竟还要不要做族长啊,你难道就打算一辈子在这个破竹屋中待着吗?你这和驱逐出家门有什么区别?”
“龙涎草都丢了,还怎么做族长,二娘她身后可是族中的长老,那些长老现在可是恨不得将我生吃了。”
枣子跳了过来,拦住我的路:“别啊,那可是你应得的,你这样就放弃了么,想想你娘,琼欢仙子,她现在连入宗祠供奉的资格都没有……”
“娘……”是啊,爹走了之后,二娘就仗着娘家的势力,逼得我娘离开了家,只怪我千不该万不该在那时候生了场大病,娘为了救我耗尽了全身的修为,后来就也一病不起,香消玉殒。不仅如此,二娘还不允我娘与爹爹合葬,神位不能入宗祠,连香火都不能受。枣子说的对,只有做上族长,我才能讨回母亲应该得的一切。但现在……龙涎草啊龙涎草,我真的要与族长之位无缘了么?
我背上了箩筐,颓废的低下头,“若我记得没错的话,前面有棵老灵芝要成熟了,我去摘下来,回去煲汤给他喝,你说,他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龙涎草也没有那么厉害的功效啊,都六日了……”
走过两座山头,我一路碎碎念了半个多时辰,从朝阳初升,到日头当头,我抬手遮住了刺目的阳光,本想循着记忆去寻灵芝的,可却没有想到,目光无意之间落在了山内的紫薇花海深处两道身影上,微风掀起淡紫色花瓣,飘飘曳曳,擦过男子的青衣,女子的广袖……
男子亲昵的给女子摘下一朵花别进发间,修长的手执起她的手,唇角上扬,缓缓压在了女子的唇上。
心头恍然间咯噔了一声,我本能的红着脸转过身,避开了这一幕。
枣子傻乎乎的走过来,“长歌你……”目光亦是瞥见了那两人,脸上顿时乌云密布:“哎呦我去,这对狗男女……长歌你别拉我,我去砍死他!”
果然,如今的我,早已经一无所有了。
莫名的伤感,我不知晓自己的伤心是因为真正喜欢上了他,还是,只因为感伤自己的孤独。
我捂住忐忑不安的胸膛,将头埋得更低些,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枣子在我耳边叽叽喳喳喋喋不休:“我早就劝过你,白玉那厮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前你爹在的时候,你是大公主,他巴不得日日来寻你,可现在呢,你爹死了,你娘也仙逝了,雀族根本不愿意承认你的身份,他呢就和青沅那个坏女人勾搭上了。想来不久他就成为别人的未婚夫了,哎,长歌,你的命怎么就那么苦呢。”
我重重一叹,“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感伤之际,我忽然寻到了那颗灵芝,只不过那灵芝生的有些偏,恰好在悬崖之上。不过前几日我瞧见时灵芝还没有仙泽萦绕,今日一看,灵芝上隐约盘旋着两缕祥瑞之气,看来是成熟了,如此宝贵的灵芝,百年难得一见啊!
我扔掉背篓丢进了枣子的怀中,两眼放光顷刻间便忘记了还在伤心的事情,扑上去不分三七二十一便伸手去摘……
然结局,也在我意料之中。
我们飞禽一族生下来就会飞,可每到关键时刻我总是会忘记自己是只鸟的事情,譬如这次,我硬生生从山崖上摔了下去,末了好在小命保住了,只是摔断了一只翅膀。
“哎呀哎呀疼!”枣子下来寻我的时候,我的样子不大好看,枣子看着我这副狼狈姿态,捧腹笑了甚久,之后还故意拿爪子戳戳我骨折的翅膀,我连忙扑腾起身,顶着这副鸟样站起身,摇身一变幻化出人形,理了理胸前青丝,“还好,还好灵芝采到了,也不枉我今日差些走了一遭血光之灾。”
枣子饶有深意的叹了口气,一本正经的指教道:“你知不知道,你这叫色迷心窍,想不到你堂堂一只鸟,为了他连翅膀都不要了,若说你和他之间真的没有什么奸情,我不信,我坚决不信!”
堂堂一只鸟,却连自己想要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我这只鸟,早已是只废鸟了。
好不容易爬回了竹屋,我放下背篓中的东西,寻了个容器装好了灵芝与人参,准备生火将东西给一锅炖了。洗了洗手,撩开珠子串成的帘子,我本是打算进屋看一看他的,但谁知一抬头,便瞧见床上空荡荡的,被褥被掀开,桌上包扎伤口用的白布被叠好,屋子中除了他留下的淡淡花香气息,别无旁的。
“那谁,那谁……”我紧张的放下帘子,冲出了竹屋,到处寻找也不见有他人的回应。难道,是走了么?心里没缘由的一阵失落,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走了,他的伤,该是已经好了许多吧。哎,也是,萍水相逢,早走晚走,不都是会离开的么。
我低下头,恹恹的卷着自己的袖子,正当我准备回竹屋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一道清朗好听的声音:“是你,救了本君?”
那声音好似清风撩开薄雾而来,低沉,却又清澈,动人心弦。
我从未听过这样好听的男子声,兴奋又紧张的转过身,一道墨影映入眼眸,男子墨衣长发,清幽深邃的眸中盛满了风轻云淡,眉眼出奇的好看,薄唇轻抿,比躺着的时候还要俊美许多分……折寿啊,此等俊逸,简直是不给世间男子留活路啊!
淡风吹落枝头两瓣荼蘼花,他身披一件曳地墨衣,看我的眸光也霎时黯了黯,眉心微拧,青丝未挽似瀑布般散在肩上,袖边金云滚滚,修长的玉指半握。花瓣落在他的衣袍下,仿若也为他英姿所倾倒。这样的场面,我除了流鼻血,倒也再不知如何形容了。
我以迅雷之势捂住了自己将要流出来的鼻血,不可不可,初次见面,我不能暴露了我觊觎他英姿的野心。晃了晃脑袋,我又猛地将鼻血吸了回去。厚着脸皮扯出了一抹笑,我咳了咳试探道:“那个,你醒了?你什么时候醒的?”
他缓缓然的从荼靡花丛那畔走了过来,面不改色的与我擦肩而过,薄凉启唇:“你回来前两刻钟。”
我见他走,又巴巴的跟了上去:“啊?那你身子好些了么,你刚刚苏醒,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他走到木桌前坐下,淡然如风的捋了捋袖口,“上茶。”
“上、上茶?”我差些没反应过来,定了定神赶忙从屋中抱出茶壶,顺带给他拿了个竹杯,满上了一杯茶。他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握起杯子,目光中有所嫌弃,犹豫着抿了一口,不过,想来这口茶喝的不大顺利,竟让他在喉头卡了半晌才咽下去。
我委屈的唯唯诺诺:“不好意思啊……我这里的茶,是不入味了些,你凑合喝。对了,正好你醒了,我去将汤药温一温拿给你。”
言罢我便撒脚丫子就跑,老灵芝爷爷曾经说过,长得好看的男人性情都会格外古怪些,不过他的性情倒还好,就是……不大爱说话,不大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