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跳井
天色阴暗，乌云闷沉，似乎要下雨了。
寂静无声的宫道之上有秋风袭过，枯黄的树叶打着旋飘落下来。
一溜小太监立在宫墙下，他们贴在墙下面，谨遵宫规，静候凤仪宫主位出来。
谁都不知道凤仪宫那位主子打的什么主意，竟会过来瞧一个三年未见的弃妃。
芙蓉宫内，一女子趴在地上，嘴里发出粗重喘息，她的背后早已是血肉模糊，可见下手之人心狠手辣的程度。如同一只奄奄一息的小兽，发出最后的挣扎，她仰头看向身前的女子，声音嘶哑，“为什么？”
“姐姐，什么为什么？”凤仪宫主位亦或说是当今皇后，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匍匐在地的于晚霜，眉梢一挑，快意终于忍不住从眼底蔓延出来，“为什么你的孩子刚怀上就意外流掉？为什么你付出诸多，陛下却将你打入冷宫，为什么你在这冷宫三年，丝毫打听不到于府的消息，还是为什么，林氏跟于君航一死一残？”
于月曼嘴角噙着一丝讥诮，“姐姐，你自诩聪慧，却还是不懂吗？”
于晚霜怔了一怔，却忽然反应过来，“是你！一切都是你！”
晋国公府嫡女的身份让她从一出生便是含了金钥匙，她自小温顺良善，对于于月曼这个庶妹跟她母亲孙姨娘亦是以礼相待，生母晋国公夫人林氏虽也曾告诉她嫡庶区别，可她从不放在心上，她想，一家人和和睦睦，才是万福之首。
当初跟豫王定下婚事的其实并不是她。
只是当时豫王惊为天人，不过及笄的年纪，她在府中误撞见迷路的他，慌不择路的避讳，反倒是他落落大方的冲她作辑，告知是拜访完晋国公后迷了路，请她指路。
到底是男女有别，叫了贴身丫鬟送他出府，她回去跟母亲说了此事，母亲将她一通乱说，可她丝毫未听进去。后来之事，仿佛巧合使然，终有一次，他还是向她表达爱意。
他说此生唯她一人足矣。
如今忆起，她才猛然记起母亲眼中那一抹失望。
她一直觉得自己抢了于月曼的夫君，可于月曼拉着她手，泪眼朦胧地诉说，“姐姐，我一点都不喜欢他！”
如今……如今……
她的庶妹摇身一变成为她夫君的新后，而她曾因触怒龙颜，被贬为废妃。她原以为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做的不够好，而从未想过，是与她最为亲近的妹妹一手设计！
仿佛这些骇人的消息还远远没有达到于月曼的满意程度，她掩嘴轻笑，睥睨地上已经要被逼疯的女子，又缓缓道，“姐姐的孩子可是陛下金口玉言，叫人一碗堕胎药流了去呢。”
于晚霜一双眼睛迸发出惊人的恨意，她那怀胎二月的孩子……她一心祈盼与他有一个孩子，却被他亲手赐了一碗堕胎药，真是泼天的笑话！
瞧见于晚霜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她心中淋漓畅快，悦耳天仙般地声音又再次响起，“林氏死前疯癫，已经被陛下秘密发丧，至于你的亲哥哥于君航……陛下感念他的腿疾，已经将他流放边疆啦。为了保全林氏一族，陛下可是做足了脸面呢。”
好一个做足脸面！
她的母亲……曾在她进宫前便已经身患重病，到了油尽灯枯之时，她也曾求他放自己出宫探望，可他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将她打发回去，“朕已经叫你哥哥回去看望，你身为中宫之首，朕的后宫还需你打理。”
她正是小产之际，亦不得轻易出宫，因而传信给于君航，希望他能照顾好母亲。
而她的哥哥两年前为当今天子秦榆林征战沙场，落下一双腿疾，至今无法正常行走。
如今于月曼竟告诉她，秦榆林为了感念于君航的忠心，将他流放边疆！
于晚霜忽然想笑，可胸口涌上一股腥甜，她忍不住吐了一口血出来。
有几滴血喷溅到于月曼的绣花鞋上，她厌恶的皱起眉头，脸上不复方才的伪善，对着身后那人便训责道，“还有力气挣扎，看来的打的太轻了！福泉，你当差越发懒惰了！”
福泉立时诚惶诚恐地站了出来，对着于晚霜就是一脚，这一脚踹的于晚霜肝胆俱裂，却还是挣扎着抬起脸看向眼前人。
“不过是狡兔死、走狗烹罢了。”她如同枯井的眼底带了沉沉的恨意，“你当初也不过是本宫身边的一条狗。”
福泉微微抬了抬眼皮，“于氏身为废妃，却自称‘本宫’，着实该打！来呀，给杂家好好教教于氏这宫中规矩！”
她一手提拔上来的人，在她被打入冷宫那一刻起便舔着脸跑到于月曼身边赔笑殷殷，她一心善待的妹妹为了高位利益，毫不留情的利用完她最后一丝价值，而真心待她的母亲和哥哥，却因为孙姨娘的挑拨，渐渐疏远。
眼前这些人用行动告诉她什么叫做巧伪趋利。
于月曼满意的笑了，像是忽尔想起什么似的，又道，“姐姐不是一直仗着晋国公嫡女的身份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吗，真是可惜了，林老将军一把年纪还为你求情，竟被活活冻死啦。不过更可惜的是，林景逸为了你们，胆敢密谋造反！幸好陛下未雨绸缪，已经将林家几百口人满门抄斩，而那谋反之人，更是扒皮拆骨，示在城门之上以儆效尤！”
她勾唇一笑，却犹如恶魔一般，将于晚霜最后的希望打碎，“姐姐，你可真是不孝啊。”
于晚霜五雷轰顶，疯癫地挣脱太监，企图抓住于月曼索命。
寝殿的门忽然“吱呀”一声被人推了开来，明黄的尊贵之色映入眼帘，于晚霜浑身发抖，这是她日夜陪伴了七年的人，自她被打入冷宫之后，他从未来瞧她一眼。
如今，他来了，她亦知道，她死期将至。
可尽管如此，她还是想亲口问一句，“秦榆林，为什么？”
林老将军一生戎马，为了天云肝脑涂地，鞠躬尽瘁，可到最后竟被活活冻死。
她才是罪魁祸首，该死之人！
秦榆林看向地上失了半条命的于晚霜，淡淡道，“于氏，你责任已尽，是时候功成身退，这样也不枉你妹妹替你求情，朕便赐你一个全尸。”
原来日夜陪伴的柔情也是可以装出来的，原来他一早就抱着利用她的心思，可恨她听见他薄情狠心之话才懂得世间人本凉薄之理。
她企图从他眼中看见一丝愧疚，可惜余着的只有冷漠疏离，仿佛她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于晚霜终于癫狂的发出狂笑，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她竟从地上爬了起来，横冲直撞的躲避宫人不知所踪，她口中喃喃之语，更夹杂无穷尽的恨意。
“吾等做尽恶事，可又怎知善恶之报、如影随形！”
寝殿外的太监瞧见眼前惊骇一幕，惊愕尖叫，“于氏跳井自杀啦！”
轰隆一声，闷雷似有雷霆万钧，呼啸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