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沙水宫的上君要娶老婆,前来贺喜的人也不少,左右人家都是四海水君墨笙大人的叔父,看在墨笙大人的面子上,也该来贺一贺。只是,君上他叔父还挺有本事的,听挽月神君说,人家都已经有好几个小妾了,这次娶得,乃是第五房夫人。
天音上君的第五房夫人是只鲛人,听说原是那鲛人一门心思要嫁给上君的,只因上君曾经救过她的性命,如此这般,就上演了一场以身相许的戏码。但令我好奇的是,天音上君都有那么多老婆了,为何至今连一个儿子都没有……
来到水宫的第二日,踏出宫门便能听见有客到的声音,还有不少神官想借此与君上攀攀关系,可都被君上下令拦在了殿外,君上此次是来赴宴的,并非是听那些水君们客套,不想见他们,也可理解。
挽月神君竟择了个离碧澈云霄甚远的住处住下,若非是君上让我给他传话,我也不乐意在那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来回转悠。
“我本来也想寻个离你们近些的,可还谁想到,那边的宫殿都住上人了,我便只好择了此处,不过此处景致不错,也挺热闹的,正和本神君的心意。”
我拿起他桌案上的一个桃子凑近鼻前闻了闻,“那么远,我寻了两刻钟才找到这里的。不如你去同君上再软磨硬泡会,搬去碧澈云霄一起住,反正那边的偏殿挺多,除了比你平日里住的小些,该有的也都一应俱全了。”
“一起住?那岂不是一起被人盯着?本神君还是在此处住着便好。”他转着茶盏中的半盏茶,好奇道:“对了,你不是来传话的么,你家君上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
我恍惚回神,道:“哦,君上说,该收网了。”
这几个字,我倒是一点儿都不明白,什么该收网了……
挽月神君听罢后却是轻轻点了点头,“你去同君上说,我这边开始下手,两日之内便有答案。”
我捧着桃子郁闷点头,神仙们之间连说个话都需要悟,可真是费劲。
临行之前我还捞走了挽月神君一盘桃子,这桃子闻起来还不错,带回去给君上也尝尝……
不对,我原本打算是要私吞的,现在为何会想到给他尝尝?看来是在他身边久了,真的做起了大公无私的女官了。
摇了摇头,我捧着一盘子桃子不疾不徐的往回赶,路上来往宫女络绎不绝,水宫内也开始张灯结彩,铺上了红色的花毡与绸带。我原本是抱着东西想欣赏这四下的热闹的,不想一个晃神,桃子竟然从我的怀里滚了下去,七七八八的掉在了水玉铺成的地面上。
我赶忙俯身去捡,捡到第三个的时候,视线内却出现了一只玉指修长,骨节分明的手,那手帮我拾起了一个桃子,好心的递给我,“姑娘。”
我抬头,瞧见的倒是一张棱角分明且温润俊逸的容颜,那张容颜上唇角挂着淡笑,眸光更是和煦如暖日。看他的装扮,锦衣玉带,玉冠高束,想来也是个有身份的神君。我低下头,双手伸上前去接,“多谢这位神上。”
他唇角上扬,继续拾起地上那两个放进我的盘子中,“姑娘不必客气。”
捡完了桃子,不等我好好答谢他一番,他便一声不吭的先行离开了。
“嗳……”我有意唤住他,可连人家姓甚名谁都不知晓,只好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蚌精近来也算乖巧,不敢入内伺候便只有在殿外等着传召,君上喜清静,每日都惯爱一人埋头在房中看书,我回去后将桃子放在了茶桌上,同他转告了挽月神君的话后便退回了他身后站着。
他今日的心情,似乎比往日的好,瞧我没事干便低声道:“可会作画?”
我顿了顿,支支吾吾道:“会胡乱画一些。”
他握着书,慢悠悠道:“本君这暂且无事,你帮本君,画一幅海棠过来。”
“啊?”我不可思议的愣住,他的目光落在书册上,面不改色的反问道:“怎么?”
我摇头慌忙道:“没什么,就是下官这功夫不到家,若是画出来的不好看,会让君上你瞧了失望的。”
“无妨,你只当着是随意涂鸦便好。”
我咽了口冷气,君上又在抽什么风,怎么想到要看我画的画了?我极不情愿的挪着步子,走到摆好笔墨的茶桌前,无奈坐下,当今之际也唯有硬着头皮上了,罢了,画就画吧,画丑了可怨不得我……
我几度回头去看他,他都没有理会我,我委屈的抿住唇,提起笔蘸墨在宣纸上画上轮廓,不就是画个海棠花么,随意涂上两笔再把花瓣染红便好,画的是抽像了些,但好歹能辩出来不是桃花杏花一类的。
挽袖提笔,仔细勾出了个花枝花瓣,笔尖小心翼翼的点出个花蕊,画了半个时辰,也只描出了个形。我扭了扭手腕,还真是许久不拿笔,都快忘记怎么写字了。
只是这般画着画着,倒让我打起了瞌睡,寝殿了静谧的只能听见他的翻书声,我昏昏沉沉的低下头,一晃神又猛地苏醒了过来,瞧着眼前的画卷只剩下了上色,我又忙手忙脚的拿画笔从上刀下染了一遍色。待这一切都做完后,我本想立刻起身拿给他看的,可回首却见他看书看的入神。我晃了晃沉重的脑袋,他许是嫌我在身边叨扰了他看书,所以才寻了个借口将我打发来画画,自己图个清静。
既然如此,那便让我也偷个懒,我悄悄地睡上一会儿,他应该是不会发现……
我抱着侥幸之心继续拿着画笔,明面上是在画画,可实际上,却是在打瞌睡,困到我实在受不住了的时候,我才丢掉了笔,一头摔在了桌子上睡的沉重。
我原本想只偷偷睡一会儿,但奈何睡意涌上灵台的时候,什么时候能醒过来,根本不是我能够控制的。
意识模糊时,有道灵力将我怀中的画缓缓引过去,后来如何,我便再也不知道了。
沧澜神官一直同我说君上是个大度的人,今日我才真的信了,我都在他眼前睡了那么久了,他竟纵容我,硬是没有叫醒我。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许是我心一直在惊着,猛然睁开眼睛后差点跳了起来,“天黑了,我怎么睡了那么久。”拍了拍自己的脸蛋,强行让自己意识清醒,转身一看,他还坐在书桌前看书,连姿势都没变。完了完了,我一定是睡糊涂了。
“君上,下官知罪。”我噗通一声跪在了他的面前,俯身不敢昂头,明明是来伺候君上的,谁想到竟自己睡起来了,真是丢人啊……
他听我这般开口,抬起明眸,语气淡淡:“哦?你知你所犯何罪?”
我皱紧眉,恨不得将头贴在地上,颤颤道:“下官不该在君上的面前打瞌睡,还睡了那么久……”
耳畔徒留微风声与他的翻书声,他许久都没有再问我话,我晓得此次犯了错,若不受些皮外苦便是将我贬回膳房继续做宫女,他可是四海水君,身边必然容不下我这样偷懒的女官……真不该一时侥幸便睡着了。
战战兢兢了半刻钟,正当我在纠结他会不会盛怒之下将我赶出万渊海的时候,他却浅浅启唇道:“起来吧。”
轻描淡写的三个字惊的我满身哆嗦,吓出了我一身冷汗,我颤颤祈求道:“下官犯错,请君上责罚,君上若不责罚,是要将下官贬回去做宫女么,下官,下官发誓,一定没有下次了……”
他平静的放下书,“本君,何时说过要将你贬回去做宫女了?”
我吞了口凉气,快哭出来道:“那难不成,君上是要将长歌赶出四海水宫?”
我听见头顶的尊神叹了口气,片刻后道:“本君,没准备惩罚你。”
“啊?”我弱下声,他起身从我身畔走过,步伐沉稳,“春困秋乏,本君只是没想到,你们鸟类,也会打瞌睡。”
鸟类如何不会打瞌睡了?我们鸟儿虽说平日里最闹腾,可也会有打盹的习惯,若是实在太累了,连站着都可以睡着。
“起来吧。”
许是见我还没缓过神,他便又平静的重复了句。
我灰头土脸的爬起了身,拍了拍身上的衣裙,低着头走到他身畔。
他拾起桌案上的那副海棠观看,面无表情的道:“画技着实不如何,看来是本君抬举你了。”
便知道他要嫌弃我,我不大高兴的轻声嘟囔道:“下官早就说过下官画技差,是君上要下官画的……”
“本君只是想看看你会些什么,如今看来,你还真是什么都不会。”
什么时候他也学会损人了……
“下官的确什么都不会,下官才两千岁,自然同君上您比不了了……”
“你的意思是说,本君错怪你了?”他放下宣纸,抬头看我。我昧着良心一脸忠心的摆手,“没,没,君上您说什么都对,是下官太笨了,疏于修炼,假以时日,下官一定会好好修炼,不让君上替下官担心。”
他听罢挑了挑墨眉,唇角也微微上扬。真是破天荒啊,君上往日都是一张冰块脸,要想瞧见他笑,那是百年难得一遇。难道损我,真的能让他这般开心么。
我更颓废的叹了口气,垂头丧气的道了句:“下官去给君上拿晚膳了。”
沧澜神官说的对,君上大度,是最好伺候的主,就算真的在他面前做错了什么,他也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君上他老人家,也太伤人心了,什么叫做画技不如何,我倒是觉得画的很好看啊,那花画的多精致小巧,君上说丑是因为君上不懂欣赏。对,他就是不懂欣赏!
水宫的晚膳向来都是由宫女们送到各个宫中的,君上的身份不一般,送来的晚膳也都是各种山珍海味,闻着便让人食欲大开。不过挽月神君曾提醒过我要注意君上的饮食,不能让心怀不轨的人给下手了。于是这每顿膳食,我都提前试个毒,确认无事后再呈给他。
他晚上常常不用晚膳,也是来了沉沙水宫这两日才开始按时用膳的。他喜欢吃素,我便多给他夹了素菜,看他的脸色还好,我也便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