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将入殿,押着我挟我起身,我昂起头,对上他清冷的目光,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如何,忽然心酸的厉害……
“一百。”
“一百零一。”
“一百零二!”
仙杖落在我的腰背上,道道如同烈焰灼烧着体肤,我双手被铁链吊住,胸膛内仿若有股腥热要涌上喉头。不过才一百下,我便已经有昏厥的冲动了,第一百三十杖落下,我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腿软的站不稳路,后背上的血已经染湿了整件衣袍,隐约中,有热流顺着衣袍落在地上,水渍晕染了血迹。
“大人,你且再坚持坚持,五百仙杖很快就过去了。”
“是啊,不过您一个弱女子,罚五百仙杖也着实严重了些……”
许是那看守的神官们瞧不下去了,才特意用此话来唤醒我的意识,我生平哪受过这种折磨,额角的汗水染湿了青丝,打到二百多杖的时候我已彻底熬不下去了,闭上眼睛便昏了过去。
“大人,大人!”
“这样再打下去,恐怕是会出人命的。”
“我先去禀报沧澜大人,看君上的意思,还要不要打了。”
身体中那两股力量又开始不大安分了,来回游弋在我的身体中,生生将我从昏迷中折磨苏醒……
“不要去……”我耗尽力气阻止了那人,那神官为难道:“可若是再打下去,小神担心大人您撑不住。”
我废力的扯了扯唇角,他这是第一次罚我罚的如此重,怕也是为了给芜霜郡主一个说法,又怎能轻易的收回成命呢……“继续打,不过是五百仙杖,我能够撑得住。”
“这……”两名看守的神官面面相觑,我拼尽力气道:“打啊,这是君上的命令,若你们再不动手,便是抗旨了。”
“……也好,继续吧。”
仙杖重新落在我的身上,我一个承受不住便又呕出了一口血,袍尾的血滴的更厉害了,鼻息前全然是血腥的气味。剧痛感一遍又一遍侵袭着我的灵台,我将牙咬的格外紧,舌尖的腥咸愈发浓烈,一杖落下,似打在了我的心上。
不知我是怎么熬得过这五百仙杖的,又是什么支撑着自己受了满身重伤还能一个人从司刑殿走回凝青殿的。一路上洒满了我的血迹,血滴落水成莲,缓缓散于氤氲中。
来往的宫女们皆是惶恐的退避两畔,我站在凝青殿外,抬眸瞧去,今日的凝青殿可真美,满地冰莲闪闪发光,玉石铺满了台阶,杏花摇曳,落地便骤然化作飞萤,如烟花般绽放在半空中。
三层石阶上点满了蜡烛,绘了桃花的灯笼挂满树梢,三尺红绫系在树头迎风起舞,满目繁华……
我拧紧眉头站在原地,手腕上的血顺着指尖滴落,握住十指,强撑着自己不倒下去,每一步都走的极为艰难。
“今日可是回来的晚了,亏得本神君一早就赶回来了,怎样,本神君送你这步步生花可好看?你们女孩子啊,天生就喜欢这些花花草草,本神……”
那人满面春风的走近我,不过一瞧见我指尖的血,便戛然呆住,大步上前抱住我要倒的身子,语气焦急道:“怎么回事,怎么满身都是血!”
我已再没力气同他解释些什么,栽入他怀中的那一瞬,我彻底放下了心中的执着,虚弱的倒在他身上。他的白衣被我的血染红,一盏一盏,如雪地盛开的红梅,灼目妖艳。
他着急的将我抱起身,大步往殿中送,凝声吩咐道:“快去请医仙,快去!”
柳叶岚叶亦是慌了神,“奴婢这就去。”
身子被送在了床上,我背后的伤痛的难受,握住了他的手拧眉呻吟,“好疼啊,我好疼……”
他亦是攥住了我的手,一边手忙脚乱的给我擦着额角的汗,一边安抚我:“忍一忍,医仙就要到了,告诉本神君,是谁将你伤成这样的,本神君替你报仇!”
我哪里还有力气同他说旁的,一个劲的攥着他的手,疼的心口如刀割般,“疼,好疼,好疼。”
他摸着我的头,紧张道:“没事,我陪着你,你且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再忍忍,一会儿就不疼了。”
有人匆匆赶过来,挽月放开我的手,沉声命令道:“快去给她看看,看是怎么回事!”
老医仙恭敬的应了个“是”。布满茧子的大手抚在我的经脉上,我闭着眼睛浑身冷的难受,口中还神志不清的呢喃着:“疼……”
医仙大人是收回手,“大人看起来,是刚受过仙杖之刑,只是大人身体虚弱,根本承受不住这仙杖之刑,所以才会痛成如此,内伤入体,且还在发烧。好在是神上及时发现,若是再熬上两个时辰,长歌大人她怕是……”
“先勿要说这些,快给她医治啊!”
“是。”
浑浑噩噩间,有人掰开了我的嘴,往我口中塞了颗丹药,“此丹药有救命之功效也有麻醉之用,小神这就去熬药,一会儿大人睡着了,就不会有痛感了,只不过这伤怕是要先昏迷两日方能醒过来,还请两位姑娘及时为大人清理背上的伤口。”
“奴婢遵命。”
我的身子后来被谁给扶了起来,丹药入口果然就没那么疼了,只不过我的身子彼时好像已经麻木了,感应不到疼,也感应不到不舒适。
迷糊睁开眼睛时,唯见一池血水腥味扑鼻。
此番折磨了很久很久,我的意识依旧是在云里雾里,梦境与现实分不真切……
重新穿好了衣裳,是谁扶着我的身躯允我躺下,顺便还给我遮了被子。
“当初要带她来水宫的是你,如今下狠心罚她的也是你,我还以为,你会因着她这张容貌的原因,对她特别些。谁知芜霜的三言两语,你就对她下这般狠手,将她打死了,你当真就忍心了么?”
“本君,不能护她。”
“芜霜这样欺负她,无非也是发现了她和那姑娘生的容貌相似,又在你身边当差,难免要多想些,早知你就该将她让给我,说不准她就不会被无双如此惦记了。嗳,你说,这小丫头不会就是当年的那个……我听说芜霜当年回来后连地府都闯了,就是为了查那姑娘的身份。那小妖,不会没死吧……”
“不会。”
“这世上事事都有可能,不过也对,她若是那个姑娘,又怎么会傻到给你做女官的地步。这一千多年我一直不明白,当年你放魂魄下凡历劫,劫满归位时对当年的事情绝口不提,你在凡间爱她爱的刻骨铭心,回来了却连查一查她的身份都不愿意,你当真是无情无欲么?还是,你不过面上不在意,实则还在念着她?”
“神仙历劫本就是天命,我与她之间的情,只是一世劫数。劫数尽了,便该各自安好。”
“好吧,索性人死不能复生,她消失的时候你还是凡人,自也不知她是魂飞魄散还是下阴间轮回去了。有时候放下了也好,但,凡人有句话,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望君上,怜惜眼前人。”
“此话,何意?”
“君上心中明白。”
一夜风声入耳,我昏睡好似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后来像是有什么人在给我疗伤,亲自喂我喝汤药,我记得那股子香味,是百香草……
连着好几日我都在昏迷,且都在同一个时辰便会有人前来亲自给我疗伤,喂我喝汤药。
我有时会糊里糊涂的嚷嚷一句难受,还会喝不进去药,汤药顺着唇角流了下来。那人便会用手轻轻给我抹掉唇角的药渍,给我擦一擦额前的汗。我昏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多的都已经不记得了,但唯独记得有人会深更半夜出现给我疗伤……
据后来柳叶和岚叶所说,帮我疗伤的人是挽月,若不是有挽月神君帮我疗伤再辅以医仙的汤药,我也不会好的如此快。
昏迷了整整三日我才醒了过来,彼时我身后的伤已经好了甚多,除却偶尔误碰到还会有些疼之外,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平日里出去走走也是很容易的。
我苏醒后见到的第一个人是沧澜神官,柳叶扶着我去前院小坐,沧澜神官递了杯茶给我,缓缓道:“听说是你执意要将五百仙杖给打完的,你怎么如此傻,明明可以命人去求情的,你知道,君上并非是什么不讲情理的人,他罚你也不过是为了给芜霜郡主一个面子,你怎能一人全部抗下?”
我轻笑了声,“君上是九五之尊,说话自然要算话,若是再为了我开恩,恐怕会遭人非议。”
沧澜神官柔下声道:“你也别怪君上,君上乃是一时生气才处罚了你,他实则是个宽容大度的主子,虽然这几日你不在殿中他面上没有表现出什么,可还是召了两次医仙问你的伤势,本神官看的出来,他还是很关心你的。”
“我知道,我都明白,长歌不是什么不明事理的人。只怪我笨手笨脚的才打碎了芜霜郡主的白玉屏风,君上罚我五百仙杖,未将我赶出四海水宫已是法外开恩了。”
“此事也算是过去了,你别太过担忧,好好养伤,等养好了伤再回殿中伺候。”
“我知道了。”我端着茶盏,目光落在氤氲茶面上:“我躺了这几日,也没有什么大碍了,等明日我就去神殿伺候。”
沧澜神官皱眉叹了声:“养伤要紧。”
我沉沉点了点头。
在凝青殿里坐了一整日,除了看门前的落花倒也没了旁的事情,听岚叶说我生辰之日挽月神上特意赶回来讨我开心,送了满殿步步生花,还带了好酒好菜,本是准备好好庆祝一番的,可谁知道我是那个样子回来的。当真是可惜了那些心思,步步生花一生只开一次花,一花花期也只有短短一夜,天黑绽放,天明凋零。但如此良辰美景,我却没有机会可以一观,大约这就是天意。
听说北海的龙王又来四海水宫小住了,挽月神君被他爹口中的那位表姐给缠的抽不出身,只有先陪着,听我苏醒后,今日便暂且不来瞧我了,晚间的时候特意给我递了书信,说是要我明日再去看他,且去看他时一定要把前几日他输给我的那枚玉坠子带上。
八成是这传家宝丢了,让他老爹给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