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匹快马从空无一人的街巷上飞奔往另一头去,而他,彼时是为了救我才将我二话不说的搂紧怀中的。
我在他的怀中怔住了,他的怀抱,一如既往的温暖,像是春日里的阳光,温柔洒在我的身上。我躲在他的怀里不敢乱动,他也这般抱着我愣了良久,我红着脸偷偷昂头看他,只见他幽深的眸里,仿若万花开遍,花叶绵绵……
“君上……”我的心,好像跳得有些快,心头还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齐齐涌了上来。
他放开了我,俊逸无双的容颜上也添了些许微红,避开我的眸光,拂袖先行往前走,徒留我一个人呆在原处。
手指轻轻搭在胸膛上,我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动的很快,方才,我差一些便把持不住了,为何被他抱进怀中的时候,我会有一种想要不顾一切抱住他的冲动呢,怎么会这样……
“两位客官,小店正好有两间上等房,这穷乡僻壤的地方,两位就将就住一下吧。不过咱们事先说好,这银子……”掌柜的一脸奸笑的冲我们伸手,我从袖子中掏出了两枚银子放在他手里,“这些应该够了吧。”
掌柜的见钱眼开,立马笑的更狰狞了,“够够够,来两位,这便是两位的住处。两位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叫小的便是。”
“知道了。”我点了点头,掌柜的笑色满面的退了下去,身畔尊神清冷开口道:“你住左边这间,我住右边,若是有事,来寻本君就好。”
我还没有住过人间的客栈呢,一个人难免有些害怕,强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好……君上,我们今日不回北海龙宫了么?”
“本君想在人间再看看,等明日再回去。”
“君,君上……”
他回首看我,语气也轻了下来:“还有什么事情?”
我低着头不好意思开口道:“君上……时辰还早,我可不可以,先在你身边伺候你,给你倒茶,给你研墨……”
“你不累?”
我傻乎乎的摇头,“不累,我今日睡饱了,一个人也甚是无趣。”
我自然不会告诉他是我害怕了。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似看穿了我的心事,“进来吧。”
我得了他的应允,满心欢喜的跟着他进了屋。我没来过人间,也没一个人在人间住过,人间虽好,可对我来说,还是太过陌生了,这种情况还是留在君上身边最安全。
“君上喝茶。”我倒满一杯茶送到他面前,他抬眸打量了我一阵,平静启唇:“会下棋么?”
“下棋?下官不、不会。”
他广袖一挥在桌上变出了一只棋盘,“本君教你。”
“啊?”我惊呼了声,他淡淡道:“怎么,不想学?”
我激动的摆手道:“不是,下官、下官何德何能让君上来教下官下棋……”
“此处乃是人间,不用拘泥君臣之礼。你常随在本君的身边,本君有的是时间教你些该学的。你虽天赋不高,但常练习练习还是能够精通的。”见我久久未有动静,他便轻描淡写的道了个:“坐。”
与他同桌而坐,我还真有些诚惶诚恐,君上纵然不是什么吃人的老虎,可他身份尊贵,我怎敢轻易招惹。
他轻声提醒我道:“你手里执的乃是黑子,棋盘上的规矩,白子先行,本君先下,你随后再落。”
我听话点头:“好。”等他将手中的白子放下后,我才将黑子落入棋盘上,“君上,我之前见爹爹下过棋,爹爹和我说,下棋只需要将对方的棋子给围住便好,既是围住,那不甚是简单?”
他垂眸指尖夹起白棋落进棋盘内,“你可以试试。”
我捏着黑子犹豫半晌,只顾着去围他的棋子,但不曾想我这黑子还未补上空缺,便被他的白子给神不知鬼不觉的围了,还损了好几枚棋子。
“君上,你方才是怎么围住我的,我怎么,什么都没瞧见就输了?”
他单手揽住广袖,执棋落盘,“下棋,不该一味急功近利,便同行兵打仗一般,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你不仅要看自己的,还要看对手的走势。赢之前,还要先保住自己的小命,命都没了,如何打胜仗。”
“我知道,君上你说的是兵法对不对?”
他沉嗯了声,“知道的倒是不少,莫非你读过兵法?”
我托住自己的下巴道:“君上,你又忘记了,我是个妖怪,还是个女子,哪里看过什么兵法,不过是以前常常听枣子精和我说过什么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明白意思,但是我不会用,我,不大喜欢看人打仗。”
“哦?为何?”
“说不上来为何,我只知道,我不喜听人说行兵打仗的事情。”
“你,从未来过人间么?”
我重重点头:“这应该是第二次了吧,第一次是挽月神君带我去的,我自幼就在山中养着,娘亲说世间繁华虽好,可戾气太重,不允我去人间游玩。且我自幼便体弱多病的,娘亲生怕养不活我,所以就一直将我带在身边养着。”
他低着头,我看不清他脸上是何神色,只觉得他的语气愈发的沉了:“你可是喜欢青色?可是,怕鹰?”
“嗯,我是喜欢青色,也怕鹰……”说到此处,我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君上,您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他捏着棋子,顿了顿,“本君偶然间听你说起的,你说,你小的时候被鹰咬过。”
怪了,这件事我一直将它视作此生的黑历史的,究竟是什么时候犯浑将这件事也同君上说过……
“其实,告诉君上也无妨,我,我小时候确然被鹰咬过,还被它给挠过呢。”我搂着棋盒戚戚然道:“我一百岁那年,有一次上山去摘果子吃,谁知有一只不要脸的老鹰也飞了过去,偏偏和我抢我看中的东西,我好歹也算是个妖,加之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就特别愚蠢的和那老鹰打了架,后来打输了,还被它给挠成了重伤。打那后我就再也不敢和老鹰打架了。”
他的唇角,竟泛起了浅浅的笑色,缓缓然的放下棋子:“看来,真的是挺蠢的,一只妖竟打不过一只老鹰。”
我哀然一叹:“君上你也在笑话我……谁还没有个年少轻狂的时候啊。”
“年少轻狂……年少时的种种,都是一生中,最宝贵的一段回忆。”
他说的什么我听不懂,这样下了两盘棋后,天色已经沉了,他抬指在烛台上一扫,蜡烛便自行燃起了橘光,“夜深了,你该回去歇息了。”
我本有些打瞌睡,听他这样一说,陡然便魂思清醒了过来,抱着棋盒不撒手:“那个君上,我还能再来一局,就一局……”
我伸出一根手指朝着他比划着,他的目光从手指上一寸寸的抬起,定格在我的容颜上,垂眸拂袖一挥,桌上又出现了一盘新棋局。“你可是确定,若累了,便同本君说,早些回去休息。”
“好,我累了一定同君上说,一定!”
我说的坚定,但,事实上却不是这个样子,他其实早已经察觉到我已经熬到睁不开眼的地步了,但不知为何,却一直在纵容我。我想下棋,他便陪着我下,我下的乱七八糟,全凭着他一己之力维持着棋盘内的棋局不输。
半个时辰后,我终是趁着他举棋不定的时候成功搂着棋盒睡死了过去。
手里的棋子滑落盘中,他平静的收拾着被打乱的棋子,未曾叫醒我,只安静的坐在我对面看我。
花香逐风而来,萦绕在我的鼻息前。其实哪里是花香啊,明明是他身上的香味。朦胧间有人伸手在温柔的抚着我的脑袋,沉沉在我耳边说着什么,奈何我睡的太熟,云里雾里时,一句也没听清。
我就这样在他屋中赖了一夜。
一夜清风徐徐,推开窗,扫得房内烛火摇曳。而那股花香,至始至终,从未消失过……
大梦初醒已是初阳东升的时辰了,我搂住棋盒睡了一夜,因保持这个姿势熬了好几个时辰,故而刚直起脊背便觉得腰好像闪了。
房中空无一人,隐约还能嗅到他衣间的淡淡花草香。我扶着自己的腰,慢慢走到门前,将手搭在门框上,朝着门外他的背影委屈道:“君上,长歌又给君上添麻烦了。”
他用余光扫了我一眼,继续负袖看朝阳,“这样也能睡着,你倒是让本君开了眼界。”
“长歌,长歌自己也是没想到会这样。”见他一身衣裳崭新平整,毫无褶皱,我不好意思道:“君上,您不会因为长歌,一夜未睡吧?”
“本君在想事情。”
“什么事情能想一夜啊?”
“本君在想……”说到此处,他忽然顿住了,回首低眸看我,眼中柔光浅浅,“没什么事情,腰怎么了?”
我瘪了瘪嘴,“没怎么,就是一不小心闪了。”
他颇为恨铁不成刚的拧了拧眉头,抖了抖广袖道:“过来。”
我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乖乖走近他两步,他亦是凑近我一步,伸出大手扶在我的腰上,微一用力便疼的我呻吟了声。他看了我一眼,掌心运起灵力,缓缓贴进我的筋骨内。
我红着脸不敢低头看他,鼻息前的百花香愈发让人心头雀跃,完了,他离我这样近,我想抱他该怎么办……
为什么会有这种冲动呢,难道,真的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和挽月神上在一起久了,自己也变得好色起来了?
可是,还是有种想要抱住他的冲动……离我这么近,难道不怕我轻薄你么,君上,您若知道我此时在心中对你想入非非,会不会拔了我的鸟毛剥了我的皮啊……
腰上的手不知何故顿了顿,我遽然回神,生怕他窥探到了什么。不过好在他眨眼的功夫又恢复如常,也没有同我说什么,只给我缓和罢腰上的疼痛后便直起身,威仪而沉稳道:“平阳城知府今日准备祭天,你我前去看看。”
我还在红着脸,稳住了自己的心神后道:“好。”
相传这平阳城的知府乃是个为民做主的好官,从来平阳城上任后每一桩案子都亲自审问,没有让任何凶手逍遥法外过,且从不收受贿赂,一生清廉。但便是这样的一个好官偏偏在妖魔一事上犯了糊涂,许是爱民心切,才急于消灭神物,反而害的平阳城三年民不聊生,他自个儿也是后悔不已。
平阳城每隔一段时日便会举行一场祭天,祭天大礼上百姓们都会全部到场,以求天降甘霖,解这燃眉之急。
我跟在君上的身后混迹在百姓之中,只见祭坛上那名年过半百的知府大人眼中含泪,手中捏着一炷香,嗓音铿锵的背诵着祭文,句句皆是责备自己的过错,请上天放过平阳城,一切罪孽自己受过。
祭台上只准备了两只猪头,一对蜡烛,一只香炉,待念完祭文后便将祭文丢进了火舌上,任烈火将其燃的干净。
“愿天降甘霖,保佑苍生。”
“愿天降甘霖,保佑苍生。”百姓们纷纷跪了下来,放眼望去也只剩下我二人还在站着,于人群中格外抢眼。
“君上……”
他忽然转身离去,我也赶忙跟了上去,“君上,长歌觉得这凡人知府都已经治罪了,他是诚心悔过的,君上,您真的要见死不救么……君上,您等等长歌啊,您要去哪儿啊?”
“避雨。”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