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间,石桌上的那瓶杏花忽然升起了一团氤氲白光,白光缓缓落地,烟云勾勒出女子的轮廓来,须臾后,便凝出了女子的身影。
眼前的这个女子,杏眸墨眉,如花似月,白皙的容颜寻不到一丝红色,唇角微白,眉眼间携着一股凝重的惆怅,五官精致,眼尾处几瓣杏花栩栩如生,一袭白衣衬的其更加冰清玉洁,不染俗世半分尘埃。
她,难道就是破晓仙子?
白衣女子现身相见,款款同君上扣袖行了个礼:“小仙簌影,拜见上神。”
簌影,当真是她!
“不必多礼。”君上缓然走近了她两步,拧眉与她道:“簌影,本君,乃是四海水君,墨笙。”
她听了君上自报家门,薄弱的身子微是一怔,昂头看君上:“四海水君,墨笙龙君?是你……”
她的口吻,仿佛对君上早有耳闻,大抵是没想到君上这样尊贵的神仙会亲自来破晓洞府见她吧。
“龙君大人恕罪,方才是小仙得罪了,龙君大人,寒舍简陋,还望莫要嫌弃,请坐。”她低下头,恭谨的请君上前去小坐。
君上矮身在石桌前坐下,她挥了挥玉手,茶盘上的茶壶便自己飞了起来,主动给君上倒了盏茶。
“乡野粗茶,龙君大人勿怪。”
“无妨。”君上轻敛眉头,玉指捋着金色滚了云边的袖口,启唇道:“本君知你不愿被人打扰,只是此次来,本君有些要事,故而,非见不可,叨扰之处请仙子海涵。”
破晓仙子唇畔勾起一抹凄凉的弧度,“龙君要见簌影,不知是为了何事?簌影若是能帮上忙,必会竭尽全力。”
君上也不同她继续寒暄了,开门见山道:“本君听闻章莪山有草,名为破晓。此草可治本君身畔之人的旧病,所以,本君特意来求药。”
听到破晓草的名字,她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良久后,唇角才复又衔起一丝苦笑:“龙君请恕小仙无能,小仙,如今已经种不出来破晓草了。章莪山的破晓草,早在万年前就被天雷毁干净了,簌影也无能为力。”
“仙子乃是破晓仙子,这破晓草,天下也只有仙子能够种的出来。”
“话是如此说没错,但是簌影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她抬起自己的掌心,闭上眼睛,灵力在掌心徐徐凝出了一根仙草,只是仙草刚刚成型,下一瞬,便立刻化作灰烬散了去。她收回纤纤玉手,目光璀璨:“想来他都已经同龙君大人说过了,自从那年章莪山的仙草被毁之后,这万年间,世上再无破晓草的踪迹。而我,也在那一次,彻底丧失了养育破晓草的能力。”
君上沉下嗓音:“为何?”
她抬了抬下巴,昂起精致的容颜,遥望远方清冷道:“因为,簌影失去了一味药引,没有这味药引,簌影便再也种不出来破晓草。”
“药引,是何物?”
“是真情。”
真情?我歪着头不大明白的听着他们谈话。破晓仙子慢步走到杏花树下,昂头看着头顶的繁华如锦,冷笑一声,摇头道:“不瞒龙君大人,自他走了后,簌影便已经断情绝爱,心已死,无情则无法养育破晓草。”
原来,破晓草是需要以破晓仙子的真情作为灌溉方能成长,可惜,破晓仙子现在的心已经死了,怪不得这世间千万年来,再无破晓草的痕迹。
君上听罢她的话,神色愈发凝重了几分,“你说,你丢掉的,是份真情?”
她转身,朝着君上微微一笑:“是啊。所以,龙君大人还是请回吧,簌影,实在是无能为力。”
看着她孤寂的身影,我走到君上的身畔,小声询问道:“君上……我们?”
君上负袖起身道:“如此,我等便也不打扰仙子清修了,先行告辞。”
“慢。”破晓仙子沉声祈求道:“还请龙君大人能替簌影保密,簌影,不想被尘世中的种种叨扰。”
君上挑眉应允:“本君,知道了。”
洞府的大门重新打开,我跟着君上出了洞府,听着石门缓缓落下的声音,我还是忍不住的问道:“连破晓仙子都无能为力,看来,是真的没有希望了。”
他面不改色的往前走,“怎么,怕了?”
我囫囵反驳道:“我怕什么?左右也不会死,只是,长歌担心体内魔性压不住,会殃及君上……若是如此,长歌倒是不如现在就离开君上,寻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自生自灭。”
他忽然顿下了步伐,我一个没留神便一脑袋撞到了他背上,险些将自己给撞倒下了。
他脸上带着无奈,回头看着正在揉脑袋的我,语气颇为柔和:“本君既然允你留在本君的身边,便自然不会丢下你不管。”
“可,这并非是君上管不管我的问题,我只是害怕,会伤了君上。”我垂首丧气的扯着袖子,低声嘀咕:“从我第一次魔性苏醒开始,一直到现在,都是君上在陪着我,帮我疗伤,压制体中魔性。挽月神上和我说过,我只要一发了疯,便会伤人,上次我还咬伤了君上,长歌实在害怕若是哪一日长歌连君上都不认识了,重伤了君上该怎么办。”
他的眉眼里添了少许温存,不忍责备,“你,太过抬举自己了,本君既有能力斩杀梼杌兽,便有本事对付你体中的内丹,你伤不了本君。”
“理是这个理,可君上……”我昂头看他,对上他那双清澈的眸子真挚道:“你就别骗长歌了,长歌那时候虽然被魔息侵占了神智,但长歌能隐约感受到,无论长歌怎么发疯,你都不会伤害长歌。你说的对,以君上的功力,届时只需要将我打晕了便可了结一切,而这些,你从来都没有做过……就算长歌咬伤了你,你也只会闷头不言。”
我什么都不怕,我只怕,自己到时候还是忍不住的伤了他……
他立在我面前,静了良久,半晌后才抬起右手,用指背抚上了我的容颜。我怔了怔,满眼氤氲的瞧着他,他眉头紧敛,唇角却勾起了抹似有似无的笑,冰凉的手指在我脸上摩挲了一阵,“这些,便是你的心里话么?”
我傻傻点头:“嗯……”
他屈指在我脑袋上疼惜的敲了下,语气温暖而又亲切,“确实傻的可以。”
我?我这说的都是实话,他却说我傻的可以,我、这不还是担心他么……
“你若再耽搁下去,挽月会着急的。”
挽月?我恍然大悟,难道挽月也来了么?
事实证明君上确确实实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我与君上刚踏进碧霄阁,便见挽月神上与萧鸣皇子坐在一处儿谈天论地顺便赏赏花。
“总算是回来了,都等了你们半个时辰了,怎么,嫌弃王宫中人多眼杂,自己出门找地儿过二人世界去了?”
他平日里最爱说这些无稽之谈,我也多是见怪不怪了。君上不疾不徐的进了寝殿,自书桌上取了一封书信,转交给他,“替本君将这封书信送去苍恒海,越快越好。”
挽月神上接了书信,好笑道:“我就猜你一定有事要我办,我这才料理完东海的琐事便马不停蹄的赶来见你,你可得容我先歇歇脚,喝杯茶后再使唤也不迟。”
“本君都容你歇息了半个时辰了,你还想歇多久,若不然,不走了?”
“不、不用了。”挽月神上忙是拒绝道:“君上这番好意呢,小神心领了,但小神觉得君上离开水宫,水宫内总得要有个管事的不,所以,小神还是回去替君上分忧才好。”
君上冷冷扫了他一眼,续问道:“东海之事,处理的如何了?”
“这事如果是换做往日,倒是好处理,可惜他偏偏撞见了君上你老人家,这不,前因后果老龙王都一字不差的同我交代了。原来那偷龙珠的人正是他的女婿,东海四公主的夫君,话说这四公主当年看上了一只蛟,死乞白赖的求她爹成全,东海龙王心一软,就答应了。不过这蛟与龙终归是不一样的,东海龙王有不少个宝贝女婿,难免就对他冷淡了些,时日一久就心怀怨恨了,妄图吞下龙珠变成了真龙,这才打起了龙珠的主意。”
“本君问的不是这个,本君问的,是水源的事情。”
挽月神上抽了抽半张脸,咳了声道:“至于那水源,东海龙珠已经恢复了灵性,暂时并没有什么问题。”
君上理了理广袖,不慌不慢的整理好桌上的几本书册子:“无碍便好。”
挽月神上与君上禀报完东海的事情后便将目光放在了我身上,殷勤的凑近我些,压低声与我道:“日前本君偷偷去人间走了一趟,正好看见了些稀奇玩意,呐,本神君仗义吧,晓得你喜欢就给你带了一只。”
他从袖中掏出了一只瓷娃娃,娃娃是个女孩子,身穿红色小棉袄,手里还拿着一只糖葫芦,模样甚是惹人怜爱,“娃娃,好可爱啊。”
“你喜欢便好,原本这娃娃是一对的,可听说人间送娃娃也有讲究,若是送一对便是另一种意思,我想着给你买只玩玩便好,你若还想要,下次再给你带。”
我满是感激的握住瓷娃娃:“好啊,多谢挽月神上了。”
“你我之间,还需谢什么。好了,我也该走了,再不走不知又要被嫌弃了。”转身扣袖与君上道:“君上,若无事,小神便先告退了。后会有期!”
话音刚落就化作一道烟云消失在我面前,我抱着娃娃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这个挽月神上,来得急走的也急……”蹑手蹑脚的走到君上身畔,将娃娃递给他看:“君上你瞧,这娃娃好可爱。”
他看了眼娃娃,浅浅道:“你喜欢?”
我小心的用指腹摩挲着娃娃脸蛋,点头道:“唔,喜欢,我没见过人间的东西,所以才会感到新奇。听说人间的东西千奇百怪,可惜,我都无缘一见。”
他掀起一页书,“上次不是已经和挽月去过人间了么?”
“上次?”我回想一阵,道:“上次挽月神君带我去的着急,我还没来得及多看上几眼,他就将我扯去什么百花楼了,说起来,那百花楼的酒水确实不错,喝了还想喝,就是后劲比较大。”
提起百花楼,他脸上不觉已蒙上了一层阴霾,“日后,不许再进百花楼,你可记住了?”
我哽了一哽,连连点头:“不去了不去了,绝对不去了!”
得了我这个承诺后,他脸上的阴霾才渐渐褪了去。我心虚的抱着娃娃后退两步,在一旁寻个位置自己去玩,不再打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