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声惊叫了出来,本是行在前面的君上听了我的叫声后一个闪身出现在我身侧,眼疾手快的扶住了我的腰,手臂用力往前一推,这才帮我直起脊背,稳下了我的身子,我被方才这一吓给吓得心口乱跳,站稳脚步,拍了拍胸口,大口呼气:“好险好险,差些又要摔下去了。”
他的手从我腰间拿下,收拢五指负在身后,眉眼深邃的浅浅责备:“不晓得看路么?罢了,山路崎岖,本君还是带你驾云回去吧。”
我不好意思的扯了扯袖子,甚是厚颜无耻的扬起唇角:“君上早就该驾云回去了嘛,夜太黑了,雪又这么大,难免会有些看不清。”
他回首目光温和的看了我一眼,“如此说来,是本君错了?”
“不敢不敢,君上怎么会有错呢,长歌只是稍稍感慨一下下罢了,不过夜深了,君上,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这深山中还挺是吓人的。”
他语气淡淡:“本君在你身边,你怕些什么。看来往日本君还是太惯着你了,如今竟然连驾云都不熟练,以后若没了本君……”
“不会的。”我捞住了他的袖子,认真道:“君上是神仙,神仙的寿命是无穷无尽的,君上会存于世间千千万万年,长歌也会赖在君上身畔千千万万年,除非……”
他温润问道:“除非什么?”
我低着头红了脸,“除非,君上你娶了媳妇,到时候你便不需要长歌了。长歌想过了,君上说的对,长歌不可能永永远远的陪着君上,等君上,娶了妻,生了子,那时长歌就不适合再留下了。”
他的明眸内晕染起星星暖意,好笑启唇:“娶妻?生子?”
“君上您都活了那么大岁数了,娶妻生子,怕,长歌也等不了多久了……”
“长歌。”他打断了我的喃喃自语,低沉道:“你若是能将这等心思放在修行上,本君觉得,你前途无量。”
“前、前途无量?”我咂舌,昂头看他,憋屈道:“君、君上,你又笑话长歌!”
他垂袖,正了声色道:“再不跟过来,你就一人留在深山过夜吧。”
“别啊,君上,你不能丢下长歌!”我惶然朝他的身影追了上去,顺便抓住他的衣袖不撒手,唯恐他真将我一个人给丢下了。
君上的修为好,不用驾云只需施展术法,一挥袖便可到王宫的碧霄阁,彼时已然是半夜了,九皇子那厢怕是早已经开始做美梦了,连同下人丫鬟们都熄了烛火,整个阁院内清静的只剩下落雪的声音。
我被君上带了回去,见着天色晚了也准备告退来着,可无意瞧见了他袖口一处似乎被什么东西给划破了,金线勾勒出的祥云图案被磨断,看着着实不大顺眼。
抬手拿起君上的袖子看,指腹抚过被划断的纹路,我好奇道:“君上,你的袖子怎么破了?”
他许也是这才瞧见,轻描淡写道:“许是被山中草木不小心划到了,无妨。”
我哦了一声,点头,“君上,你累不累?”
他挑眉看我:“你,有何事要同本君说?”
我道:“君上如果不累的话,就先将外袍脱下吧,我会些缝补的手艺,应该可以将君上的袍子补好。”
他临烛而立,静了片刻,“也好。”
我欢喜的上前去侍奉他脱下袍子,挥袖在桌上化出了针线,抱着他的袍子坐过去,挑了个颜色一样的丝线,穿针引线替他缝着袖口上的破痕。
他彼时只着了件玄色里袍,站在烛光一侧,一手搭在书桌上,凝眸看我给他缝衣裳的模样,许久才沉声开口问道:“你,怎会做这些事?”
我一边给他缝衣裳,一边解释道:“君上,你又忘记了,我以前是妖啊,一直生活在深山中,许多事情都要自己亲自动手,像是什么做饭煲汤啊,缝缝补补啊,修理修理东西啊,我都会些,虽然做的不好,但勉强也能应付过去。”
他又是甚久没言语,再开口,声音比方才还要沉重些:“这些年,可还替旁人补过衣裳了?”
我昂头,想了想道:“补衣服?我自己给自己补过,再者便是君上了,我娘亲同我说,只有非常亲的人,才能帮他补衣裳。”
桌上两盏烛火忽明忽灭,我聚精会神的给他绣着袍子上的纹路,半刻钟后终是将袍子给补好了,藏起线头,欢喜的拿过去同他讨赏,“君上,你看长歌这个云纹绣的好不好。”
帮他穿上外袍,我顺手替他整理衣襟,他低声道了句:“是不错,与万渊宫中的绣娘不相上下。”
“那是,我这可是从小就会的,枣子精说这叫天赋!”
“天赋?天赋,就是给人缝袍子。”
我听出了他话中的取笑,不悦的昂起头,朝他佯装生气道:“我这是看重你,若是换做旁人,就算求我我也不干,君上,你不可以身在福中不知……”
最后一个福还没说出口,我便忽然感觉自己身子一暖,心跳也跟着加快了许多,待缓过神来,才发现,原是他将我抱住了……
“君上,你怎么了?”大抵是跟在他身旁久了,他这样抱着我,我竟一点排斥之心都没有。
他富有磁性的声音传入我耳廓,清澈悦耳,“看在你如此看重本君的份上,本君,感谢感谢你。”
这个怀抱……是感谢所用?
我顿时茅塞顿开,放下全身的戒备,大着胆子将自己的手也环在了他的腰上,恍然大悟道:“如此啊,其实君上你不必如此热情,左右长歌的命都是君上救得,帮君上做些事情,也是理所应当的。”
慵懒散逸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那你便听话些,别乱动,本君,只抱一会儿。”
君上今日,到底是怎么了?以前也没有见他如此热情过啊,终日冷冰冰的样子我都已经瞧习惯了,今日忽然热情了起来……我还挺喜欢的。
——
一夜大雪簌簌而落,待到天明推开窗,外面的树枝头都被压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雪,玉树银枝,颇为养眼。
我闲来无事便多穿上了两件衣裙,一个人出门去庭院中荡秋千,随在我身边侍奉的桃花杏花两个丫鬟特意给我准备了一个暖手炉,放在掌心温暖的很,抱着荡秋千最为合适了。
听说我还没起来那会子穆青上君来了,在君上的屋中下棋下到如今还没分出个胜负,萧鸣原本是同往日一般准备去向君上继续探讨兵法的,他老爹一来,他便彻底怂了,乖乖躲回屋中不露头。
我坐在秋千上,抬手幻化出一盏青花,将花瓣一片一片的摘掉,无聊道:“上君怎么还没出来啊,无聊死了,不就是一盘棋而已嘛,怎么下了这么久。”
杏花端了杯茶呈给我,笑吟吟道:“郡主整天都在龙君大人的身边守着,那才是真正的无趣呢,郡主都已来章莪山不少时日了,奴婢却从未见过郡主出碧霄阁去旁的地方看看。王宫很大的,郡主该出去走走。”
“你不懂。”我趴在秋千索上戚戚然道:“我已经习惯待在君上身畔了,给他端茶送水倒是不觉得无趣,外面有什么好走的,我其实是个路痴,晓得如何出去,却不晓得如何回来,若是在王宫中迷路了,那多丢人。”
“龙君大人与郡主,似乎……”
桃花满脸八卦的欲言又止,我昂头看她,面带疑惑问道:“似乎什么?”
她踌躇了一阵,试探道:“似乎,关系甚是亲密。龙君大人,很关心郡主。”
“他是很关心我,从我到他身边开始,就对我纵容关怀……”说到此处,我特意同她们强调了句:“不过你们不要多想啊,我名头上虽然有个郡主的虚名,但实则我只是君上身畔的女官而已,我们……乃是君臣关系。”不知是在糊弄她们还是糊弄自己,我自顾自的坚定道:“对,君臣关系!”
两个小丫头不知为何便忽然如出一辙的笑了出来,我知道现在无论如何解释,她们都未必会信,只好戚戚然的趴在了绳索上长吁短叹。
过了一阵,我倏然在长廊上瞧见了萧鸣的身影,他手里握着一卷书,看样子是又准备去找君上了。我正愁无聊,瞧见了他之后便欢喜的从秋千上跳了下去,朝他挥挥手跑过去:“萧鸣,你去哪儿呢?”
他听见了我唤他便也顿住了步伐,我三步并两步的跨到他面前,他唇角噙着笑意问我:“怎么又在外面,对了,送你的披风,为何不披上?这天寒地冻的,得了风寒可是会难受的。”
“披风……”我囫囵寻了个借口敷衍道:“昨日玩雪染湿了,今日在房中晾着呢。”
他关切道:“不如我再命人给你送一件……”
“啊不用,不用了,一件就够了,够了。”再收他的东西,君上怕是要用眼神将我冻死了。
他明白的点了点头,握着书道:“正准备找伯父讨论兵法呢。”偷偷往我身后看了一眼,他拉住我的胳膊问道:“对了,我老爹走了没?”
我抬指遮在唇前,“嘘,你还是再等等吧,我都在这里守了一个多时辰了,还没走呢,你小心现在过去被他抓住。”
萧鸣立即将书藏了起来,“那算了,本皇子还是回去吧,免得他来絮叨我,郡主你要不要来我房中坐一坐?”
我摆手道:“不用了,我……”心口乍然一阵痛,我当即便眼前一黑,身子软弱的往他怀中倒了去,他见状也慌了神,一把接住了我,“郡主,你怎么……”
好巧不巧,此时恰好逢上了君上送穆青上君出门,见我倒在九皇子的怀中,两人的脸色皆是凝重了起来。
“这……”穆青上君一脸迷惑,而君上的神色,则是比这严冬的天还要冷上许多分,半个字不说的转身便走。
他这不是生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