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厅内昏暗的烛光摇曳,两盏热茶尚且腾着白雾,小玄窝在我的怀中怯怯问道:“三哥,小玄方才是不是太过分了,可小玄明明就瞧见,那张容颜,和娘亲的一般无二,可掀起来的时候,就不一样了。”
我拍着小玄的肩膀,柔声安慰道:“可能是街头人太多,灯火晃了你的眼睛,所以才会认错了。而且,他的新娘子你之前不是瞧过么?小玄不必太过自责,白渊他,应是不会生气的。”
小玄重重点了点头,继续窝在我怀中,待到医神大人安顿好了白渊夫人的事情后,来同小玄行礼时,小玄才端出了小大人的模样,问医神道:“白渊哥哥的娘子……”
医神失意的摇了摇头,道:“她是个灵,气息太弱,小神无法像医治普通人一般医治神君夫人,此番神君夫人怀了孕,她腹中的孩子,无论留不留,都是个问题。”
灵气虚弱的灵,自身都难保,何况是保住孩子。
“啊?她腹中的孩子难道会危及生命吗?”小玄显得有些紧张,医神大人颔首道:“小殿下所说,不虚,灵没有力气产子,若真如神君所言,要拿掉那腹中孩子,恐怕一个失手,便会酿成大错,母子皆伤。”
“那可有什么办法保住她的灵力,助她生下孩子?”我问道。
医神老人家敛了敛眉头,道:“或许有,但小神行医这些年来,还从未遇见过这等事情,也不敢枉加揣测。”
“白渊的意思,是要将她腹中的孩子拿掉么?”心中终有些不忍,“那可是他的亲生骨肉,难道他真的不在乎么?”
话落之时有道白色身影顿在了珠帘外,小玄往我怀中靠了靠,轻轻唤了句:“白渊哥哥。”
我循声瞧了去,白渊的神色,依旧是那般平静,掀了珠帘,走过来的步伐不紧不慢。“你以为,本神君想这样做么,无非是迫不得已罢了,本神君要留住她,就总该舍弃些什么。”
包括孩子。
无奈一笑,他的话说得没错,但又有点儿让人心痛,“我记得三万年之前,你同我说过,要坚持自己的信念,只要坚持下去,总有一日会好的。我万没有想到,这些年先放弃的是你。”
他目光灼灼,神色苍凉:“你觉得,如今的我,怎敢用她的性命,去同上天打赌,我倒宁愿,她身上的苦我都能替她受了。”
这些话落在心头,蛮不是滋味。我淡淡一笑,望了眼外面昏沉的夜色,浅声道:“小玄的二哥还在等着我们,就先不打扰了,你,保重。”
我不敢再留下去,我怕我会心软,而心软所付出的代价,怕是我暂时还承受不了。
白渊没挽留我们,听此话后怔忡了须臾,转身迎着微弱的烛火道:“你也是,多保重。”
夜色凉凉,街上灯火莹莹,莲花灯挂满了树梢头,烛光拉长了我和小玄的影子,明明是热闹的大街,而我却感到无比寂静。小玄拉着我的手问道:“三哥是怎么认识白渊哥哥的,小玄不喜欢白渊哥哥,他,让小玄有些害怕。”
我被他的话扯回了神思,低头沉思一阵:“偶然间认识的吧,有一年他去我家中作客,他同我哥哥关系还不错,时日久了,便认识了。”
小玄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一袭冷风吹过,有滴水滴在脸上。小玄伸出爪子摸了摸头,不高兴道:“下雨了。”
那雨来得急,小玄还没寻到回戏台子的路,街头百姓便一哄而散,我将小玄抱在怀中,生怕人太多,将我俩给挤散了。好在身畔有只小鬼忽然出现,我定睛一瞧,是之前在路边陪小玄玩的那只,他身后还立了个墨色衣衫的少年郎,温润启唇道:“小殿下是迷路了么?”
小玄从我怀中探出头,见了那人欣喜道:“无常哥哥。”
少年郎款款有礼:“小殿下顺着此路,走到尽头便可看见长泽帝君,小神本该亲自送小殿下回去,只是如今还有公务缠身,小殿下身边又有姑娘护着,大抵是无须小神护送了。”
这无常的眼睛可真厉害,竟能一眼看穿我是女儿身……不对,他刚才唤长泽什么来着,帝君?
小玄露出了两排洁白牙齿,“小玄知道了,谢谢无常哥哥。”
这孩子,究竟有多少个哥哥,小小年纪,人脉倒是挺广。
两鬼一转身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树梢上的灯盏被雨水打灭,我旋扇展开,遮在了小玄的脑袋上,拉着小玄安抚道:“无事无事,我现在就带你去找你长泽二哥,你拉紧我,千万不要一个人走散了。”
小玄倒也听话,一路之上紧紧拉住我的袖子半分不敢怠慢。大雨打湿了我的衣衫,我全然没时间去顾忌,只想着快点找到长泽,这般就不必淋雨了。
然我二人好不容易返回了原处,却见戏台之上,人去楼空,半个人影都寻不见,唯有萧瑟的冷风,与豆大的雨点儿。
我愣了,其实仔细想了想,长泽将我与小玄丢下,也是情理之中。索性他想着小玄还有我照顾,况且,这般雨天,谁若真是老实巴交的站在雨中等人,那可真是脑袋有问题了。也只有我,会笨到回原处找的份。
“三哥,二哥他们好像走了。”小玄软了声音,还有种想要打喷嚏的冲动,我把自己的外袍褪下,裹在了小玄的身上,打量了四下的环境后道:“走,我先带你去躲雨。”
错只错在我同长泽出来的时候仗着长泽在身边,一路驾云不识路,完全忘记了来时的方向究竟在哪边,而小玄亦是初次来人间,我一个大人都记不住,他这个半人高的小孩子怎会记得。
小玄那恹恹的模样怕是要得了风寒,我身上没有银子,就只好寻了个破庙带小玄躲雨。庙是供奉土地的,地盘虽小但也能遮风避雨,我从土地公的神像前拿过两根蜡烛点上,又在庙宇里升了一小团火,人间此时正是初秋,平日里不太冷,可逢上了阴雨天,也是冻得人瑟瑟发抖。
衣服勉强被烤干,小玄在我怀中打着瞌睡,手里把玩着我那柄折扇。我伸手摸了摸小玄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
“三哥,你说二哥他什么时候才会来找我们啊。”
我往柴火里添了两根树枝,抚着小玄的头,道:“应该很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