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第二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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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这次第,怎一个忙字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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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庆余年第二季
作者:
猫腻
本章字数:
16372
更新时间:
2024-09-13

吵吵嚷嚷到最后,反正范闲就只是一昧笑着,不见半点嚣张,诚恳至极,做足了妹夫的本分,下足了臣子的本钱,让这四周官员瞧着,谁能想到这争道得罪人的事情,竟是从他的脑袋里面想出来的。

范闲这人,天生有一椿好处,俗话叫做蔫坏儿,又算作阴贼之道,背底里得罪人欺负人的事情极愿意干,但明面上却是极肯让,这才是真正得好处的做派,就像长公主被他阴了好几道,言纸逼出宫去,但直到今天也不知道幕后的黑手居然是自己的女婿,还以为这女婿只会忍气吞声,还在北方对自己言听计从,不敢翻脸。

他始终信奉一条,华丽嚣张是好的,但要低调的华丽,闷声吃猪肉。

正所谓能动的人一定要动一动,暂时动不了的人,打死他他也不会动。大皇子自然是他目前动不了的人,但今日他却偏偏要与大皇子争道,已是大逆平日意趣,自然没有人知道他这纯粹是给宫里那位皇帝老子看的,而性情直露的大皇子,无疑是最好的演戏对象,其中缘由,或许只有陈萍萍那头老狐狸能猜到一点。

最后双方还是在太子的调解下,达成了妥协,使团前队与大皇子亲兵营一同入京,只是此事太不合规矩,将礼部尚书气的不善,让太常寺的那位任少卿也是满脸惶恐,这仪仗怎么安排,都成了极大的问题。

太子瞧着范闲在一旁闷不作声,心里却不知从哪里生出几分痛快,佯骂道:“你也是胡闹,明明议好使团后日至京,怎么忽然就提前到了,让朝廷没个安排,生出这些事来。”

范闲一笑应道:“臣也是急着回家,殿下就饶过这遭吧,指不定明日还有哪位御史要参我了。”其实他心中也自奇怪,数月不见,这位东宫之主的气色竟是比以往好了许多,那股微微怯懦阴郁已经不在,容光焕发,不知道是得了什么喜事。

他自然不知道,长公主离开皇宫,返回信阳后,一直压在太子身后的皇后与长公主两座大山骤然间少了一座,心绪顿时明朗,加上陛下今年以来也多有慰谕,太子的日子比以前好过多了。

在一干臣子的心中,总以为太子好过了,二皇子想必心里不会太舒服。但在城门处,众人看着在棚内准备迎着大皇子返京的二皇子时,却没有从这位文雅的贵族脸上看到半丝不妥,反而是他身边那位年纪幼小的家伙吸引了更多人的注意。

这是皇帝陛下最小的一个儿子,天子一共诞下四位龙子,太子不在位列之中,所以这一位便是一直养在深宫的三皇子,今年才仅仅九岁,此次大皇子远征回京,陛下钦命京中所有皇子尽数出迎,给足了尊崇,同时也让这位一直没有出现在朝臣面前的小皇子,有了第一次正式亮相的机会。

二皇子牵着小皇子的手,对着大皇子行了个礼。大皇子似乎与二皇子关系不错,上前一个熊抱,接着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粗声粗气说道:“怎么长这么高了?”

小家伙嘻嘻一笑,面露天真神态,回道:“将来要与大哥长一般高,出去打胡人去。”

这位小皇子的生母,乃是范府柳氏的姐妹,转拐转弯着算起来,与范闲倒有些亲戚关系。但范闲看着这个面相稚美的小皇子,看着他脸上的天真笑容,心里却咯登一声,看出对方天真笑容里与年纪完全不衬的一丝自持,不由嘴角浮起了微微笑容,心想本大人自小伪装天真微羞极品笑起家的,你居然敢在我面前玩这套,真是范门卖笑而不自知了。

二皇子自然也知道先前发生了什么,苦笑着对范闲说道:“我说妹夫啊,你哪天能少惹些事情出来,我看这整个京都的官员都要谢天谢地了。”

范闲笑容显得更苦,比加了黄连还苦,解释道:“实在是北齐公主的意思,安之区区一臣子,哪有这么大的胆子。”

太子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悦老二与范闲说话时的口气,淡淡说道:“二哥,仪程未完,还是以官位相称吧。”

这话就有些不讲理了,先前这位东宫太子叫范闲妹夫倒叫的亲热,此时却不肯让二皇子叫。二皇子却是面色如常,呵呵一笑,应了一声,却是凑到范闲身边压低声音问道:“春闱前,让你回府问晨儿她是怎么叫我的,你倒是问了没有?”

范闲这才想起那件事情来,摇头笑道:“殿下也知春闱里出了什么事,一时竟是忘记了,今儿回府一定问出来。”

二皇子笑了笑,不再多说什么,牵起老三的手,随着前头的太子与大皇子向城门处走去。二人说话的声音虽然小,但依然传到了大皇子的耳朵里,这位长年征战在外的皇子不免心中生出诸多疑窦,虽然他也知道范闲的声名,但毕竟不在京中,所以不知道范闲手中究竟握着怎样的力量,此时竟愕然发现,不论是二皇子还是太子,在言语间对范闲都是多般怀柔,似乎生怕在场的官员不知道,自己与范闲的关系极其亲密。

区区一个臣子,竟让两位龙子如此看重,竟是舍得放下身阶,大皇子不禁皱了眉头,有些不大愉快。

范闲此时却是另有想法。他看着前方那三大一小各自服饰不同,明黄夹着素黄的四位皇子,往黑洞洞的城门处走去,一时竟有些恍惚,心想莫非自己将来也有站在那四个兄弟中间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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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之秋,清美莫名,高天云淡,初黄树叶低垂于民宅之畔,不肯仓促就水,街旁流水不免有些寂寞。长街尽头,远处宫檐偶露一角,挂于青天之中,尽显威严。

大皇子的队伍早已夹着余怒去了,使团的车队却是刻意压了速度,在一干鸿胪寺太常寺官员的陪伴下,慢悠悠地往皇宫处走。既然已经入了京都,范闲也不再着急,反正这时候也不能马上回家,总是得先去宫门处回旨的,所以他终于有了些余暇去看看四周的景色,虽然在京都拢共也不过呆了一年时间,远不及澹州熟悉,但不知怎的,一入此间,一见四周民宅,嗅着京都里特有的气味,范闲便觉精神舒爽。

“大人急着回京,想必是家中有事。”骏马之旁的马车中,北齐那位公主殿下的声音幽幽传了出来。

范闲面露微笑,却没有回话,心知肚明对方是在刻意结纳自己这个看似寻常,实则重要的臣子,但这一路上双方的感情交流已经做的足够充分,此时既然已经进京,身边耳目众多,还是免了这最后一遭的好,更何况他被对方说中了心思,却不知如何回答。

范家如今在京中正当红,满宅平安,旁人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如此着急。他一催马蹄,向前数丈,来到言冰云的马车旁,压低声音说道:“你必须带她走,如果你不想给我惹麻烦的话。”

车中的小言公子摇了摇头,看了一眼被自己捆的结结实实,但依然用露在外面的那双熟悉的眼眸——恶狠狠盯着自己的沈大小姐,心里着实不明白,范大人什么时候多了个做媒婆的爱好。他叹了一口气,将话题转开,说道:“大人今日争道之事,实在大不明智,监察院在皇子之争中向来持平,大人曾说过,先前耳闻也证实,太子与二殿下对大人均有所期,既是如此,为持平见,也不应该去撩拔大皇子,这与院中宗旨不免有些相悖。”

范闲默然,知道对方说的有道理,身为庆国臣子,尤其是监察院提司,要么永世不与这几位皇子打交道,既然要与皇子交往,就要一碗水端平,才能不会让宫中确信监察院不会偏向哪位皇子。

但他不行,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不仅仅是臣子那么简单——在皇子之中有所偏倚,顶多会让陛下疑心自己在为以后的权力富贵打算,永远及不上陈萍萍的纯忠,但如果自己真的一碗水端平,如此长袖善舞,只怕会让陛下疑心自己……根本不甘心做个臣子。

这才是范闲最大的隐惧。

车队行至兴道坊处,已经不再需要京都府的差役们维持秩序,因为已经来到了较为清静的官衙重地与官员聚居之所,自然也没有那么多站在街边看热闹的百姓。此时车队里的一辆马车脱离了大队,悄无声息地驶进了街旁的一条巷子,隐约可以看见里面有人接着。

虽说是悄无声息,但实际上自然有朝官瞧的清楚,但知道使团的组成部分复杂,估计是监察院的院务,再看头前范提司大人的表情有些严肃,所以没有人敢多嘴相问。

范闲表情自然严肃,因为马上就要到皇城了,那面朱红色的宫墙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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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众使团成员在宫门外等着覆命,皇权威严,自然没有人在仪容上敢放松,只是千里奔波,不免也有些劳苦,候了许久,却没有旨意出来,众臣心里略觉有些不安,但心想此次出使北齐,在那天下舆海图上可是生生为朝廷割了不少地方来,加上范正使又在北齐朝廷那边露了大大的脸,那一马车的旧书看着不值钱,但想来陛下脸上也该有光才是,怎么会将自己这干人冷落在外。

宫门外陪着的礼部官员也是渐渐变得不自在起来,而任少安却是凑到范闲身边轻声说道:“这个时候圣上应该在见大皇子,咱们这些做臣子的,自然要多等等。”

范闲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北齐公主的车驾先前已经被宫里的黄门太监领了进去,重要的事情已经办的差不多了,自己却是猜到为什么使团被凉在了皇城外面。

皇城的禁军冷眼看着宫门外那些面露焦急惶然之色的官员们,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而守在宫门处的太监们自然也不会正眼去看。

不过范闲身份又是与众不同,尚的是宫中郡主,关键是那位郡主是极得宠的人物,而且自身又是监察院的高官,此次出使回国,想来不日便会加爵封赏,所以早有太监搬了圆凳,请他稍事休息。

范闲一愣,问道:“这合规矩吗?”

正说话的时候,一个太监头子满脸诌媚地走了过来,一把将他扶到了凳子上,说道:“我说范少爷,奴才可是知道圣上一直疼你的,再说了,千里而回,坐个凳子也是应该。”

“哎哟,侯公公怎么来了?”范闲故作惊讶,面前这位太监,乃是他头一次随着柳氏若若入宫时,便见着的那位,知道他与范府的关系极好,所以面上也是露着亲热,而对方刻意称呼他范少爷,也自然是要将这亲热劲儿摆个十足。

范闲接着笑道:“我从外面回来,可算是地道穷酸了,今儿可没得赏。”

侯公公嘿嘿尖声一笑,压低声音说道:“谁不知道范少爷是个点石成金的主儿,更何况将来是要抱金山的。”这老奴还准备讨好几句,却听着宫门咿呀微启,跑出一位太监来传陛下的口谕,范闲赶紧撤了凳子,与众官齐齐跪在宫门口。

不出他的意料,皇帝果然将范闲好生训斥了一通,不外乎是恃才如何,目无某某,胆大包天,等等等等……又道今日乏了,让他明日再进宫复命,令司南伯好生管教,重重惩戒,旨意最末却是将使团大肆嘉奖了一番,瞩好生将养,来日定有嘉勉。

群臣面面相觑,没料到使团回京第一日,便落得这么个待遇,不免有些哀声叹气,但有些狡慧的官员,此时看着范闲却是心里直打小鼓,陛下口谕里训斥的凶,但末了却是什么也没做,只让司南伯管教,看来这位范大人,果然圣眷非常啊。

范闲叩谢领旨,面上表情有些难堪,心里却是微微高兴,站起身来,一拍屁股,回头时却瞧见一位老熟人,原来是如今的宫中禁军大统领宫典。宫典看见范闲后脸上露出欣赏之色,正准备上来闲话几句,不料范闲却是有些无奈地拱手一礼,告了声歉,纵身上马,双腿一夹,马鞭一挥,便在宫城面前的阔大广场上驰骋而去,只留下一地烟尘,倏忽间没有踪迹。

宫典一愣,与手下那些侍卫看着远方那道轻烟发呆,心说虽然没有明令宫前不准骑马,但似跑的这般利索的大臣,恐怕范闲还真是头一个。

……

……

秋意不浓归意浓,院中的事情范闲早就安排好了,而像高达那七名虎卫,自有相关人士来接手,他纵马于长街之上,迎风而去,也不知跑了多久,终于入了南城,马蹄声在范府门口那条石狮时现的长街上响了起来。

此时已入夜,长街上的各王公大臣府邸的灯笼已经挂了起来,廖廖数对,不怎么耀目,唯有范府门前一片灯火通明,正门大启,一干长随护卫门客都站在门外翘首相盼,门内柳氏也是降尊亲至,吩咐着丫环婆子们一遍又一遍地热着茶汤,等着范大少爷回府。

使团抵达京郊的消息,早就传到了城内,本以为总要安排仪程,折腾个两天才能入京,但隔厢府里的大少奶奶却是冷冷丢下一句:“今儿个必到。”,众人都知道这位如今的范夫人,当年的林小姐不是普通角色,她既然说范闲今日必到,那必是能到,所以众人才会在这里辛苦候着。

至于后来与大皇子争道的消息,此时府中众人还不清楚,不然不知道该有多担心。

“来了来了。”早有眼尖的下人瞧见了远方驰来的马匹,纷纷涌下石阶,分成两队。

得得响声中,范闲纵马而至,翻身下马,轻轻一脚踢在准备当马蹬的藤子京屁股上,笑骂道:“你这破腿,甭学那些府里的做派。”

“恭迎少爷回府。”两列下人齐声喊道。

范闲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两步上了石阶,接过丫环递来的热毛巾胡乱擦了个脸,又接过温热合适的茶汤漱了漱口,知道这是必经的程序,也没有什么好讲究的,只是回到府前,看着这些眼熟的下人丫环,心情真是不错,就连门后那位柳氏的笑容,落在他眼中,似乎也少了往日的算计味道,多了分真诚。

“你父亲在书房。”柳氏接过他手上的毛巾,轻声提醒道。

范闲点了点头,忽一皱眉,又摇了摇头:“姨……”他将姨娘的后一个字吞了回去,微笑道:“我先去瞧瞧妹妹与婉儿,父亲那处我马上就去。”

柳氏知道面前这位大少爷不能用孝字去约束他,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

范闲一入府门,却看着一个黑胖子冲了过来,不由大惊失色,心想这才几个月不见,这帐房神童怎么变成小黑铁塔了,却也不及相询,直接喝道:“呆会儿再报帐!我有事要做!”

范思辙一愣,收住了脚步,骂道:“小爷今天心情好,你若不睬我,我也懒得和你说那些你不懂的帐面话。”

范闲也是一愣,呵呵一笑,不知怎的却想到城门外看见的那一排四个皇子,伸手从怀里摸了个东西递给范思辙,笑骂道:“什么帐面话?我看倒是混帐话。你自个儿先去玩去,咱兄弟大老爷们儿的,别玩久别重逢这一套。”

范思辙心里咕哝着,小爷我可不想与你玩什么兄弟情长,这般想着,却眼睁睁看着范闲进了后宅,心里好生不自在。

——————————————————————

范闲成婚之后,便在范府的后方有了自己的宅子,只是前后两落本就相通,所以只是一府两宅的格局罢了,而他与妹妹的感情极好,婉儿又与若若极为相得,所以若若倒是有大部分时间都是呆在这院里。

而今日自己回来,父亲自矜留在书房里那是自然,但异常的是,婉儿与妹妹居然都没有出来相迎,这事情就透着一分古怪,让范闲加快了脚步,一旁的丫环有些跟不上,气喘吁吁回着话:“小姐还在,大少奶奶也还在。”

范闲皱了眉头,心想这话说的真不吉利,这丫环也不知道是谁调教的。

来到自己的卧室门口,轻轻推门,却发现门被人从里面锁着了。范闲一怔之后,竟是不知如何言语,唤了几声,却没有人回答,他有些莫名其妙,加重力气拍了几下门,如果不是尊重妻子,只怕早就破门而入了,过了一会儿,才听到里面传来大丫环思思有些不安的声音:“少爷,少奶奶先睡了,您别敲了。”

范闲眉头皱的愈发紧了,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自己千里迢迢赶了回来,婉儿居然闭门不肯见自己。

他看了一眼门内有些昏暗的灯火,没有说什么,一挥袖子去了另一厢,这次却不再敲门,直接推门而入。屋内那位姑娘悚然一惊,站了起来,看清楚来人是范闲之后,眉宇间的那丝淡漠与警惕才渐渐化开,眸子里闪过一丝毫不作伪的喜色,蹲身一福轻声道:“哥哥回来了。”

范闲看着若若,先前的一丝不愉悦全数化为乌有,温和笑道:“怎么?看见我回来了,不怎么高兴?”

范若若微微一笑,走上前来,牵着他的袖子领他坐下,说道:“又不是多久没见着,难道要妹妹大呼小叫,哥哥才肯满意?”

范闲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说道:“你啊,总是这般清淡的性子,在我面前也不肯改改。”

范若若笑着应道:“改了还是若若吗?”说话间姑娘家已经倒了杯茶,小心翼翼地递到了兄长的唇边。

范闲用手接了过来,却不立刻喝下,反而盯着妹妹那张并不如何妍丽,但是清爽至极的容颜。一时间,房内陷入一种古怪的沉默之中,两兄妹都是耐性极好的人,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

终究是范闲心疼妹妹,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这是何苦?什么事情等我回来再处理就好了。”

范若若面上闪过一丝黯然,知道兄长已经看破了自己的打算,柔声应道:“正是准备等哥哥回来见上一面,所以才拖到了今天。”

范闲站起身来,直接走到她的闺床之下,拖出一个包裹,又从床后的杂柜里取出一个不起眼的盒子,将盒子掀翻在桌上,几张银票,还有几枝珠钗,几粒碎银子落到了桌面上,当当作响。他皱着眉头看着桌上的这些事物,说道:“离家出走,就带这几样东西……是远远不够的。”

范若若沉默片刻后,从袖子里取出一把防身的匕首。

……

……

范闲又气又乐又是心疼,望着妹妹说道:“你一个千金小姐,哪里知道人世艰险,就算你不想嫁人,这般贸贸然离家出走,不想想父亲心里该是如何担忧,还有我呢?你怎么不想想哥哥我的感受。”

范若若低着头,一双手紧紧地抓着袖角,沉默半晌后说道:“父亲几时真的看重过我?至于哥哥……难道哥哥忘了,是你从小教我,要我学会掌握自己的命运,尤其是婚姻这种事情,一定不能由着家中安排。”

范闲哑然无语,在这个世界上,官宦家的小姐们哪里会有这等离经叛道的想法,更不用说是准备付诸实践,妹妹之所以敢于勇敢甚至有些鲁莽地准备逃离,还不是因为自己从小就给她讲那些故事,在书信中教她做人的道理——难道这梅表姐讲多了,女觉新就真的准备觉醒了?

他有些不安地拍打着桌面,实在不知道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会给妹妹带来些什么,毕竟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是截然不同的,与众不同的想法,有可能是一把会伤到自己的匕首。他忽然抬头无比温和说道:“可是包办也不见得都是坏事,你没有与弘成相处过,又怎么知道日后的婚姻会不幸福?”

范若若依然低着头,语气却没有丝毫松动:“妹妹自小就认识世子,自然清楚地知道,我不喜欢他。”

这话如果让外人听去了,只怕会吓个半死,堂堂范府大小姐,居然会这般直接地说出喜欢不喜欢这种事情来。范闲脑中一片混乱,犹自开解道:“也不一定啊,你看我与你嫂子,不也是指婚,现在过的也挺幸福的。”

范若若猛然抬起头来,带着一丝坚决与执着说道:“哥哥,不是天下所有人都有你与嫂嫂那种运气的。”

范闲愣住了,这是他在妹妹的脸上第一次看见对自己的不认同,从小到大,若若每次看着自己时,都是那种崇拜之中夹着欣赏的态度,而这是他第一次听见若若直接反对自己的意见,不免有些震惊,震惊于妹妹身上发生的些许变化。

沉默许久之后,范闲脸上的表情由僵硬渐趋柔和,最后竟是朗声笑了起来,那笑声里的快意没有半丝虚假——他确实很欣慰,当年的那个黄毛丫头终于长大了,终于学会坚持自己的看法了。

“若若,你信不信我?”范闲微笑看着妹妹,带着鼓励的神情。

范若若犹疑片刻后,也露出了往日那般的恬淡笑容,重重地点了点头。

范闲看了桌上的事物一眼,轻轻摇头笑着说道:“既然信我,就不要玩这些了,我自然会安排妥当。”

自从得知宫中指婚后,范若若便陷入了沉默之中,她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如何的大逆不道,而抗旨又会带来何等样的祸害,只是从小便被兄长书信教育着,这女子的心灵深处早就种下了看似孱弱,实则坚强的自由种子,可是这些想法根本无人去说,她内心深处更是害怕连自己最为信赖的兄长,也会反对自己的决定。

此时听到范闲的这句承诺,范若若这一月来的不安顿时化作秋日里的微风,瞬息间消失不见,强绷了一月的神经骤然放松了下来——是啊,兄长回来了,他自然会为自己做主。

……

……

兄妹二人分开数月后,自然有些话要讲,但范若若看着他的脸色似乎有些怪异,这才想起来此时哥哥如果不是在书房与父亲说话,便应该是与嫂子在一处,怎么会跑到自己屋里来了?她想到一椿事情,不由掩嘴轻声一笑,说道:“哥哥,先前你劝我时,不是说你与嫂嫂虽是指婚,可眼下也幸福着,此时却是如此愁苦,究竟又是为何?”

范闲心头一动,心想妹妹与婉儿关系好,自然知道婉儿因何闭门不出,赶紧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范若若极难得地调皮地笑了笑,说道:“这事儿妹妹可不能帮你,你自己去求嫂嫂吧。”

范闲皱紧了眉头,心想自己坐的正,行的直,有什么事情需要求婉儿的?正思忖间,听着外面有丫环喊道:“少爷,少奶奶醒了。”

范闲连连摇头,他知道妻子是在玩小性子,但婉儿向来是个极婉约可人的女子,怎会与世间那些后院女子一般不识轻重?明知道自己辛苦回家,不迎倒也罢了,却给自己一个闭门羹吃!

想到此节,往自己卧房走的他,心头渐现一丝怒气。但待他走到门口,听着里面传出来的那首小令,却是怒气马上消了,反而脸上露出极为精彩的神情。

那声音清甜无比,不是林婉儿又是何人,而那小令也是耳熟的厉害。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范闲面色微窘,心想自己用来骗海棠的李清照词,明明只有北齐皇帝太后与自己二人知道,怎么却传到了南方的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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