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盈注意到李妈妈神情不对,沉声吩咐桔梗与木棉先出去。
李妈妈皱纹交错,像是一下子又老了十岁,整个人揪心纠结,连同双唇都微微抖着,好半天才开口问道:“桔梗说过三爷养在外头的那个身子不好,那她是否身上曾中过毒?”
“是,从娘胎里带的毒,早已渗入心脉,很难痊愈。”
李妈妈身子一晃,口中喃喃:“原是如此,原来如此……”
“三爷竟然是打了这样的算盘!”
她眉头紧紧拧成一个疙瘩,眼中怒火中烧:“不可,姑娘明日万万不可与他单独出游。”
香盈不自觉摸上左手手腕。
她在铜镜中看过接下来的京郊之行会发生什么,因此知道自己会受伤,本来是准备将计就计,看明白姜晏同与阮梨究竟有何阴谋,但看李妈妈神色,像是知道内情。
香盈试探去问,李妈妈却踌躇片刻,眼神移开,顾左右而言他。
“那个,姑娘嘴唇怎的了?脖子这儿也红了好大一片,都要发紫了,痛不痛?”
李妈妈不问还好,一问香盈就感觉脖颈后面与侧面都好似有粗针扎进去似的,一阵钝疼。
抬手小心把半披着的青丝撩起,香盈稍稍偏过头,果然看见一截如玉般白生生的颈子上有几道明显指印,下手之人显然用足了力气。
她瞬间想到姜鹤春唇舌间侵略强势意味,几乎恨不能要将她拆吃入腹,足以见得所中之药性强烈。
若是换个意志不那么坚定的男子,只怕自己凶多吉少……
不知何时,晴好的日头已被厚重云彩遮盖,风里带着丝丝闷热潮意。
泛红发烫的双颊很快褪去血色,香盈秀眉微蹙,恍然间觉得自己受铜镜影响,心里不自觉会对姜鹤春不设防备。
今日如果不是他小厮强行掳了她,自己又怎会被他按在腿上肆意欺凌。
中了药又怎样。
那也不是欺负人的借口。
香盈心中羞恼。
即便是从前心系姜晏同,二人之间也不曾……
等等。
她忽然抓紧铜镜边缘,蓦地找到重点。
那毒如此之烈,以姜鹤春性子,怎么会突然大发慈悲放过自己。
心里隐隐约约冒出个念头,香盈伸指触碰红肿着的下唇,转头低声问了句李妈妈什么。
对方一愣,深深叹了口气。
“姑娘自小就聪颖,老奴料到此事您迟早会知晓。”
她上前几步,声音愈发低不可闻。
直到一个时辰后,李妈妈才满腹心事从房中离开。
香盈看了眼压抑阴沉的天色。
“这天气跟你脸似的,说变就变。”
空荡闺房里,幽幽响起男人嗓音,不急不缓,温文醇厚。
是姜晏同的声音,他对着自己说话时,语气总是这样低柔。
香盈怔了怔,很快将视线转到梳妆台前。
姜晏同穿着里衣,对面女子只着抹胸,下面穿了一身粉色银丝勾花百水裙,裙摆凌乱落在榻上,像朵绽开荼靡的花儿,边缘隐约露出白皙脚趾。
有个身着月白衣裳的姑娘跪在床下帐外,脊背微弯,露出的手腕上有四五道割伤,似乎脆得一折就能断裂。
隔着镜子,香盈认出来这虚弱纤瘦的人是自己。
她跪着的膝盖处亮晶晶在反着光,渗着几抹嫣红。
香盈眯起眸子凑近看,底下分明是碎掉的镜片。
“你何苦再这样折磨她,真折腾没了,你以后可怎么办。”
阮梨勾唇,一双美眸明艳夺目。
“晏郎是担心妾以后的安危,还是心疼床下的那人跪久了会痛?”
男人不答,视线却似有若无往下扫了一瞬,语气稍冷。
“被她扫了兴,心里不舒坦,也不想看见她,你若是要罚,那我便先行离去,这春宵不度也罢。”
“晏郎。”阮梨抱住他,呼之欲出的莹白娇软紧紧贴着男人宽阔背脊,她轻轻哼了一声。
“好吧,那不罚,叫她起来,然后在旁边看着服侍算了。”
跪着的人依言站起来,身子摇摇欲坠,扶着旁边木架才得以站稳。
姜晏同似是皱眉要说什么,被阮梨吻了回去,帐子倏然而落。
什么也看不见了。
香盈坐在绣墩上,满脑子都是自己形容枯槁,瘦小忍辱的模样。
李妈妈说得对,阮梨不是那么简单的人。
她慢慢走到房间最东面,那里是一整排的药柜,伸手拿了几味药出来,香盈用力捣碎。
翌日一早,姜晏同的车马就在角门等着。
“这么快。”
他站在车前拉过香盈的手,用力把人带上来。
一撩开帘子,馥郁香气扑面而来,格外浓重。
香盈咦了一声:“这什么味道?”
姜晏同小心把手护在她头上以防磕到,待她坐稳了才弯腰进去,变戏法似的从车角落暗格里拿出一捧各色丁香。
“方才在街对面有个阿婆卖丁香,我瞧着颜色浓郁热烈,便全都买了下来送你。”
香盈惊喜,将花放在鼻尖闻了又闻,假装不知道他是为了用花香掩盖小几上香炉里掺着迷药的气味。
“多谢三爷。”
上了车舆不久,香盈感受着路变得微微颠簸起来,她撩起车帘往外头看,行人与城中相比少了大半。
她想了想,撸起袖子问:“三爷还记得我小臂上这伤吗?”
姜晏同目光闪了闪。
“记得。”
“那是刚来一年呢,有一次也是去郊外玩,我被一个抓着刀的匪寇划伤,流了好多好多血。”
香盈一边回忆,一边开玩笑似的道:“今日也是与三爷一同去郊外,不会也受伤吧?”
姜晏同把准备的吃食拿出来,摆放时不动声色将香炉位置移到她那边,一边正色用玩笑语气回她:“你还真别说,最近从东边来了不少灾民,想必会抢吃食,以防万一,你还是先多吃些。”
香盈尝了一口糕点,突然又停下。
他喉结微动:“怎么,不合口味?”
她笑:“好吃,我一尝就知道是江南铺子里师傅做的,甜度刚刚好,一点也不腻。”
车子慢慢悠悠。
吃过几枚糕点又喝下两盏茶,香盈靠在车壁上莫名犯困,小声咕哝一句,身子越来越歪,最后砰得一声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