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步步生莲?”
“我在宫里头呆过七八年,这点小伎俩还想瞒过我?”
尚书夫人眸光威严,手中帕子猛地一甩,厉声斥道:“侯府后宅,滥用此等禁刑,是活够了吗!”
素锦姑姑面色如纸,身子抖得像被风吹的叶子,忙不迭磕头求饶。
李姝盯着大娘子纤细脚踝看,眼底闪过一丝妒忌,她撇了撇嘴,低声问王氏何为步步生莲。
王氏捏着帕子,显然也是气得发昏,额间细纹层层堆叠,都能夹死只肥蚊子了。
步步生莲确实是宫中禁了的刑罚,最初是惩罚宫女或娘娘的,在后脚脚跟底部固定放置一颗小铁球,再逼迫她们日夜走动不停。
因为受力点太小,每走一步都会钻心疼痛,为了好受些必须得踮着脚尖走路。
“更有甚者会在她们腰后绑上重物,逼迫她们一步步去踩,直至活生生疼死。”
这刑罚惨无人道,却曾在宫中盛行过一段时日,因为足够折磨人,外头看又是皮肉完好不见伤疤,那些阴毒的主子最爱用此道。
“敢对大娘子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我们侯府绝不会轻饶你!”
王氏冲陈嬷嬷使了个眼色,对方立时便过去,左右开弓掴了素锦姑姑两掌。
啪啪声音震得柳枝乱颤。
那姑姑还不曾叫出来,嘴里立刻被塞了个帕子。
“快快拖下去!别在这脏了大家伙儿的眼!”
“慢着。”
尚书夫人半眯着眼叫人停下。
身后嬷嬷一把过去扯了帕子,素锦姑姑喘息片刻,呸一声吐掉方才被打落的牙。
她被王氏做派寒了心,顾不得许多,此刻只想着撇清责任,便梗起脖子指着王氏怒道。
“这会子装什么慈善婆母,难道不是你故意找我来教大娘子规矩,羞辱大娘子吗,我一个宫里出来的奴才,若没有你首肯,怎么敢对大娘子不敬!”
“还有你!容家姐儿!你给我塞了五十两银子,非要我用步步生莲来罚大娘子,特意每日都来,我若稍微对大娘子和气,你就看不惯要扣我银子。”
她说得唾沫星子横飞,缺了半颗的下牙时不时漏出来,眼中满是讽刺怨愤。
“我呸!”
“亏得你兄长是上京首富,托人办事就给那可怜巴巴几两钱,抠死了!说出去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你呲什么胡话!”容枝荔再坐不住,也顾不得装哭扮弱,指着她,“本姑娘足足给了你三百两,都够买你全家子的命了……”
素锦姑姑哈哈大笑,快背过气去,宛如疯癫。
“蠢啊,你那老子娘有权有势,怎么不花钱多给你买个脑子去,哈哈哈哈。”
容枝荔又气又羞,面上不由自主闪过心虚慌乱。
……坏事,掉进这奴才的圈套里了。
尚书夫人听到这里轻哼一声,这才挥挥手,陈嬷嬷忙把人带下去。
王氏脸色难看,却还不得不对着大娘子装作关心模样:“眠丫头,没事吧?”
“这次的确是我这个做婆母的考虑不周,以为这姑姑出宫前是服侍过月妃娘娘的,定是有些本事在身上,谁承想……”
她眼眶红了几分,言辞愈发恳切。
“可婆母真的没有恶意,这几日还免去了你晨昏定省不是?”
李闻昭不自在,将手抽出来。
尚书夫人园子看了,戏也赏了,不欲在此多作停留,便去前头找到老尚书,二人饭也没用就离开。
桑眠命人将早已备下的礼送到车架上,大大小小摞成马腿那样高。
老尚书揉了揉眼,好像看见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那副《玉兰春晓图》,又喜又惊,一个劲儿说太过贵重。
“明明是我们来侯府取经的,哪里有再收礼,还是这……”
夫人打断,扯着他上车,“好了好了,贵重什么,这是咱们应得的,快些回府吧,饿着肚子呢。”
她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叫桑眠听见。
果然是被猜到了。
桑眠面不改色,她要利用尚书夫人,自然也早就做好被识破的准备,因此早便备下厚礼,自然老夫人是见多识广不缺这些礼的,只是想表明个态度。
回到翠华庭时,容枝荔正窝在王氏怀里哭,两只眼睛水莹莹泛着光,梨花带雨,欲说还休的模样格外惹人怜。
桑眠视线飞快从她身上掠过,面色冷淡,开门见山道:“尚书夫人发了好大脾气,说侯府家宅混乱,婚宴丢人就算了,如今还敢滥用禁刑,随便拎出去一件事都够被参的。”
“容娘子的确言行有失偏颇,不然这阵子就先在俯兰阁静思己过吧。”
她不敢置信:“昭哥哥,你要对我禁足?”
“昭儿!”王氏也不赞同,“尚书夫人回去定是要传些风言风语的,你此时还禁足枝枝,岂不是坐实了,更让她更没脸。”
“母亲。”桑眠唤了她一声,并不急躁,只是摊开事实与她分析。
“您也知道,我是由老尚书一手培植起来,而他又与发妻风雨同舟几十载,感情深厚,方才见老夫人愠怒气恼,日后迁怒到孩儿身上是小事,若把容姑娘假冒宫中娘娘,对大娘子滥用禁刑的事捅到天家跟前儿……”
她话没说完,但王氏已然明白其中利弊。
“尤其咱们下月末还要办春日宴,不能不顾忌着点儿。”
“再者,寒食节也没几天,届时进宫……”桑眠微微思索,手指在桌案上轻轻叩着。
王氏犹豫,她自然是把儿子前途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可是——
容枝荔泣不成声。
“娘就是心疼枝枝……”
“姨母,呜呜呜……”容枝荔哭的更大声了。
“容娘子这哭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那个受了欺负的。”桑眠淡淡道。
“不是的昭哥哥,我真是冤枉的……”
王氏拦住容枝荔话头,面露心疼,抬手拿帕子擦去她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