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苑。
桑眠眼底闪过轻微诧色:“你是说抱月有了身孕?”
宝珍点头:“应当不会假,抱月在揽月阁外面晕倒,是府医亲自去看了,说是喜脉,日子并不久,还未足一月。”
算了算时间,的确是换回身子那夜。
怪不得李闻昭拨了院子给抱月。
“这消息是揽月阁亲自放出来的?”
“是,抱月姑娘大张旗鼓的,基本上后院全知道了。”
桑眠沉吟:“你别在揽月阁呆了,我后面会想办法将你从那里调走。”
宝珍微微抬了眸,有些不解:“为何?”
她是宝珠的妹妹,宝珠之前险些被乔管事所害,桑眠想办法将人弄到庄子上头,干两年到了岁数就还回身契让她走了,后来宝珠感恩,便让妹妹宝珍来相帮桑眠。
本来是把宝珍放到揽月阁,想要盯着些抱月与王氏之间动向,可眼下抱月有孕,还如此张扬,恐怕俯兰阁那个坐不住。
“万一她们对抱月下手,你极大可能会受到殃及。”
她笑笑:“我答应你姐姐要护住你的,自然不想让你身处危险之中。”
宝珍摇头:“奴婢不怕,您对我们全家都有恩,奴婢感激,帮您是应该的。”
听着她认真语气,桑眠忽然就走了神。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实在很难说得清。
父亲对李闻昭有养育之恩,可李闻昭连帮父亲讨回公道的勇气都没有。
而自己只不过是随手帮了忙,许是一些银子、或几句话、一道吩咐,对宝珍、福婶、还有三丫何祁而言,都似乎恩大于山。
她神情微敛,想起那太子捡了玉佩,本是随手相还的事情,却非要威胁做诱。
实乃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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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枝荔疾步朝翠华庭去。
杨嬷嬷在后面规劝:“姑娘待会儿一定记得别急,这事是侯府理亏,如果我们着急发难,反而会落得个善妒不能容人的名声,这回从娘家回来,老夫人千叮咛万嘱咐,面子上一定要做的好看,不能……”
“好了吵死了,我自有分寸。”
王氏休养了将近半个月,精神好了不少,只是每每想起李姝,还是忍不住悲痛伤神。
知晓抱月有孕的消息,她下意识皱眉。
抱月做了昭儿通房后,她曾派陈嬷嬷去揽月阁赏赐了东西,只是抱月态度并不如从前热络。
毕竟当初被赶到临香榭,王氏对她不管不问,如今成为整个后院里唯一一个被侯爷宠幸的女子,自然心气儿高了不少,自认为不必再抱老夫人大腿。
没想到还真是个争气的。
“母亲,这对我,对我们容家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您难不成要眼睁睁看着那个奴才生下庶长子吗?”
容枝荔气红了眼,想起自己独守空房的花烛夜,鼻子忍不住泛酸,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儿。
王氏安慰:“她就是个通房,奴才而已,回头我找昭儿说说,看看他对此事是何看法。”
桑眠是个旁观者,她对此事并不在意,反倒是李闻昭听说以后,心里涨涨的被激动欢喜填满。
他……要做父亲了。
他也即将有自己孩子了!
“你帮我跟母亲说,我是一定要留下这孩子的。”
夜幕沉甸甸垂下,庭院里杏树被月光照耀着,绿意轻柔摇摆。
桑眠看着李闻昭,“你为换身准备的如何了?”
“快好了,是支簪子,你一定喜欢。”李闻昭抬起手,给她看自己被刻刀磨出来的红痕,像是在炫耀功勋。
“不过眼下身子还没换回来,所以我想劳烦你去向母亲说一声,把抱月从通房抬为妾室,等以后孩子生下,就抱到兰亭苑养。”
桑眠缓缓转头看他。
李闻昭眼里满是对未来憧憬与期待,笑容里竟也微微有了些慈父模样。
她顿了顿,还是出声提醒。
“我可以帮你去跟母亲说,但你想清楚,此时的抱月已经是别人眼中钉了,你再添柴加火,她怕是更招人嫉恨。”
“你说容枝荔?”李闻昭问,他显然并不赞同。
“容枝荔的确心思不纯,爱装腔作势,但顶多也就是爱面子那一套,心肠并不歹毒,怎么可能会因嫉妒就对尚在母胎中的幼儿动手。”
他既然这样说,桑眠也就没有多劝,如实向王氏转述了意思。
抱月在后院一时如众星捧月般。
她坐在院里,神气得意。
新拨过来的丫鬟沏茶不过是慢了两步,便被劈头盖脸怒骂一顿。
那丫鬟叫梅香,是从前在翠华庭伺候的一等丫鬟,自视甚高,本来被打发到一个低贱妾室院子里头就有够晦气,这会儿也不惯着抱月,讥诮目光在她肚子上转了两圈。
“才一个月不到,月娘就拿上谱了?告诉你吧,即便生了也是庶长子,没用,劝你赶紧从翻身做主子的白日梦里醒来。”
抱月双手抚摸着并不显怀的肚子,气红了眼,尖锐声音吩咐:“好啊你,真是伶牙俐齿一张嘴,来人,给我掌嘴!”
揽月阁嬷嬷呸一声吐掉嘴子瓜子皮,慢悠悠拖着步子走过来,敷衍行礼,嗓音含糊。
“月娘三思,容娘子可是明确说过的,府里的主子们不能打骂下人,要宽厚对待,你要是想让我动手,麻烦先去请示容娘子。”
抱月咬牙,火气翻涌而上。
什么道理,难道就任凭下人无法无天,没有规矩吗?
看着丫鬟和婆子的嘴脸,她虽生气,但心里有数,并不敢主动去撞容枝荔,只能恨恨让丫鬟婆子都滚出去。
“还是得找侯爷做主。”
可惜,侯爷做不了一点主。
容家来人了。
显然是来给容枝荔撑腰,对于冒出来个妾室的庶长子,她们觉得屈辱难堪,说什么都非要打掉,哪怕承诺生下来后送到俯兰阁养也不行。
“那孩子生下来骨子里一半流的都是低贱奴才的血,凭什么让我家姑娘养别人孩子,这事你们侯府做的就是不地道!”
小王氏拔高音量,眼里是掩不住的怒气。
李闻昭看容家这毫无商量的态度,十分无奈。
他开口问:“那你们要如何才能留下这个孩子?”
容衡抬眼睨向“侯爷”,嗓音冷淡:“要留下也可以,但侯爷必须先跟枝枝洞房。”